方仁杰的指腹压在沈管家的纸条上,墨香混着铁锈味窜进鼻腔。
密道里的水流声突然拔高,像有人在地下撞翻了铜盆——他记得洛宁城的地脉图,城南地热泉的支流正好穿过龟背坡,这密道怕是连通着城外的暗河。
\"七步。\"他盯着走廊尽头晃动的灯笼影子,喉结动了动。
狱卒的脚步声在五步外拐了弯,短弩的弦声却在身后响起。
狱头的手正抖着扣动扳机,冷汗顺着下巴砸在方仁杰的手背上。
更夫铜钲里的短刃又往前送了半寸,刺破油皮的瞬间,方仁杰突然矮身撞向对方膝弯。
狱头惨叫着栽进密道,短弩\"当啷\"砸在石阶上,弩箭擦着方仁杰耳尖钉进石壁。
\"追!别让那贼子跑了!\"
方仁杰借着混乱窜向墙角通风口,指尖在砖缝里一抠——这是他被关进来第三夜时就摸清的破绽。
砖面的青苔比别处薄三分,敲起来是空的。
他咬着短刃,单手撑住墙面,整个人像条滑溜的鲶鱼钻进管道。
霉灰呛得他眼眶发酸,管道狭窄得几乎要蹭掉肩头的皮。
方仁杰数着心跳,直到下方传来狱卒撞开牢门的骂声,这才放缓动作。
通风管拐过三道弯,突然有穿堂风灌进来,混着股脂粉香——是通往外院的出口。
他扒着管口往下看,两个狱卒正靠在廊柱下抽烟。
\"听说今晚百花楼的醉仙宴要抬新花魁?\"其中一个磕了磕烟杆,\"我表舅在百花楼当杂役,说那姑娘生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连钱掌柜都亲自送了二十坛百花酿。\"
另一个嗤笑:\"钱掌柜?
那老狐狸能这么大方?
我瞧着啊,怕是幽冥教的人又要借花魁宴做局......\"
方仁杰的手指猛地收紧。
幽冥教——这是奶娘临终前攥着他手腕反复念叨的名字,也是二十年前神判门灭门案里若隐若现的阴影。
他刚要再听,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检测到关键事件触发——百花楼醉仙宴】
【请选择行动方向:
1. 混入百花楼(风险:身份暴露;奖励:接触核心线索)
2. 先回更夫屋休整(风险:线索流失;奖励:安全补给)
3. 联系柳姑娘接应(风险:牵连同伴;奖励:情报支持)】
方仁杰的瞳孔微微收缩。
沈管家的纸条还焐在胸口,\"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的字迹似乎在发烫。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喉结动了动:\"选1。\"
洛宁城的夜雾刚漫过屋檐,方仁杰蹲在百花楼后巷的垃圾堆里,盯着门房打盹的空隙。
他扯下块破抹布擦了把脸,又从怀里摸出半块锅盔——这是今早给街角王阿婆送更时,老人硬塞给他的。
他把锅盔掰碎撒在门房脚边,看着野狗扑过来撕咬,趁乱溜进后厨。
灶上的蒸笼正\"咕嘟\"冒热气,帮厨的小丫头端着托盘往大厅跑,腰间的银铃铛叮铃铃响。
方仁杰抄起案上的抹布搭在肩头,弯腰往酒窖方向挪。
他余光瞥见角落的红漆酒坛——封泥上的\"百花楼\"印子还没干透,可坛身却比寻常酒坛重了三分。
\"哎!你哪来的?\"
方仁杰转头,见个系着靛青围裙的侍女正瞪着他。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灰,咧嘴笑出两排白牙:\"张叔让我来搬酒,说新到的百花酿要先过秤。\"侍女的眼神松了松,却突然伸手揪住他围裙带子:\"张叔今早摔了腿,现在在后院养着呢!\"
冷汗顺着方仁杰后颈往下淌。
他余光扫见侍女袖中露出半截靛青帕子,帕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野菊——和方才酒窖里那坛酒的封泥纹路一模一样。
他突然弯腰捡起脚边的铜钲,\"当\"地敲了一声。
声波震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也震出墙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侍女的脸\"唰\"地白了。
她转身就跑,方仁杰却比她更快。
他抄起案上的酒勺砸向梁上的灯笼,火光\"轰\"地炸开,在侍女转身的瞬间攥住她的手腕。
\"松手!
你、你想干什么?\"侍女的指甲掐进他手背,却被他反扣着推到墙边。
方仁杰的指节抵在墙缝上——刚才铜钲的声波告诉他,这面墙是空的。
他运起三分武徒境的力道一推,半面墙壁\"吱呀\"错开,露出间不足两丈的密室。
烛台上的火芯子跳了跳,照见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八坛\"百花酿\"。
最中间那坛的封泥还没完全凝固,沾着半枚靛青帕角的印记——和侍女袖中的帕子,分毫不差。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点机械的嗡鸣:
【检测到关键证物:异常百花酿】
1. 取酒化验(风险:暴露探查意图;奖励:确认毒药成分)
2. 跟踪侍女(风险:打草惊蛇;奖励:锁定幕后主使)
3. 伪装成她送酒(风险:直接接触目标;奖励:打入核心圈层)】
方仁杰望着密室里飘起的酒气,喉结动了动。
他松开侍女的手腕,指尖轻轻拂过酒坛封泥——温度还带着人的余温,像是刚被人从某处匆忙搬来。
后厅突然传来丝竹声,是《醉花阴》的调子。
方仁杰隔着墙听见老鸨拔高的嗓音:\"新姑娘该上场了,快把百花酿抬到主厅!\"
侍女猛地挣开他的手,抓起一坛酒就往门外跑。
方仁杰摸了摸怀里的短刃,又摸了摸藏着纸条的衣襟。
他望着密室里的酒坛,嘴角慢慢勾出个笑——今夜的局,怕是要醉得彻底些才好。
方仁杰的拇指在系统选项上虚点半寸,喉间滚出极轻的嗤笑。
取酒化验——这选项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里。
他需要确凿的毒理证据,就像饿了三天的人需要热馒头,只有攥住这把钥匙,才能撬开幽冥教在百花楼布的网。
他从衣襟暗袋摸出半片竹制试纸,边缘还留着孙大夫研磨药材时蹭上的姜黄粉。
三天前在药铺后巷,孙大夫捏着他的手腕号脉时,袖中滑出这叠试纸:\"最近风月场总闹'鬼打墙',姑娘们醒后记不得客官模样——我配了这玩艺儿,专试迷魂类的药。\"此刻竹纸浸进酒坛,浅黄的纸身瞬间爬满紫斑,像被泼了碗隔夜的桑葚汁。
\"梦魂散...\"方仁杰的齿根咬得发疼。
奶娘临终前咳血的模样突然在眼前闪了闪——她攥着他的手说\"幽冥教用梦魂散洗人记忆\"时,指缝里渗出的血也是这种暗紫色。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个粗陶瓶,瓶里装着今早替王阿婆打更时,顺道从她酱菜坛里舀的清水。
酒坛封泥\"咔\"地裂开道细缝,他倒出小半坛毒酒,又将清水灌进去,指尖在坛身抹了把,让酒渍顺着陶纹流成自然的水痕。
密室烛火突然晃了晃,门外传来皮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方仁杰的后颈汗毛根根竖起,他反手扯下墙上的红绸帘幕,整个人贴进角落的阴影里。
帘布带着股陈年老香粉的腻味,呛得他喉咙发痒,却硬是咬着舌尖没咳出声。
\"张妈,右相大人的赏银可够厚?\"钱掌柜的声音像块磨秃了的砂纸,方仁杰隔着帘缝看见他青灰色的团花马褂——这老狐狸今儿倒穿得人模狗样,可眼角那颗朱砂痣还是泛着阴鸷的光。
跟在他身后的老鸨弓着背,脸上的粉掉了块,露出底下青黄的皮肤,手里端着个描金漆盘,盘上摆着个翡翠酒盏。
\"够!
够!\"老鸨的喉头发出母鸡下蛋似的咕噜声,\"您老说那小蹄子倔,可再倔的马,灌了这梦魂散...嘿嘿,明儿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得忘喽。\"她伸着枯枝似的手指去摸酒盏,指甲缝里还沾着隔夜的胭脂,\"就是...这酒真得让她自己喝?\"
钱掌柜的三角眼眯成条缝,突然抬手扇了老鸨个耳光。\"啪\"的脆响惊得烛火直颤,老鸨捂着脸跪下去,鬓角的珠花\"叮叮当当\"掉了满地。\"右相要的是'自愿'献艺的花魁,\"钱掌柜蹲下来,用镶玉的烟杆挑起老鸨的下巴,\"你当那小妮子是普通粉头?
神判门的余孽,得让她自己把秘密往酒里泡!\"
方仁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神判门——这三个字像团火,烧得他耳尖发烫。
他盯着老鸨手里的酒盏,突然看清盏底刻着朵极小的野菊——和方才那侍女帕子上的针脚一模一样。
而老鸨盘里的酒,正泛着和密室酒坛里同样的紫斑。
\"把这盏酒端给小蝶,就说是'贺喜'。\"钱掌柜拍了拍老鸨的脸,转身往门外走,\"丑时三刻前,我要听见她唱《有所思》。\"
老鸨连滚带爬去捡珠花,金步摇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方仁杰盯着她盘里的酒盏,喉结动了动——小蝶,那个总在阁楼窗口给他递热粥的姑娘,那个被他夸\"眼睛像洛河晨雾\"的姑娘,此刻正坐在前厅的牡丹屏风后,等着这杯\"贺喜酒\"。
密室的门\"吱呀\"合上的瞬间,方仁杰掀开帘幕。
他扯下块衣襟擦了擦试纸,将毒酒坛塞进怀里,又把替换过的酒坛推回原处。
后厅的丝竹声突然拔高,是《醉花阴》的尾调,接着传来老鸨尖利的吆喝:\"新花魁小蝶姑娘到——\"
方仁杰贴着墙根往前厅挪,短刃在铜钲里撞出极轻的\"咔嗒\"。
他望着头顶摇晃的灯笼,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像根绷紧的弦。
小蝶的琵琶声已经响了起来,带着点生涩的颤音,却清得像山涧里的泉。
他摸了摸怀里的酒坛,又摸了摸藏着沈管家纸条的位置——今夜的局,怕是要从这杯毒酒开始,翻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