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的后背撞在铁栏上时,肋骨传来钝痛,但他的注意力全锁在那道黑影上。
短刀擦过耳际的灼热感还未消散,他借着翻滚的惯性蜷起右腿,脚尖点地借力弹起——这是市井里混出来的保命本事,比不得正经武夫的腾挪,但胜在出其不意。
\"哑囚犯\"的短刀再度刺来,这次方仁杰看清了他手腕的动作:没有普通囚犯的颤抖,关节转动的角度精准得像在刻罗盘。
他心中一凛,右手袖中短刃顺着指缝滑出,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内侧——这是神判门传下的\"锁脉手\",专破市井无赖的抓扯。
可指尖才碰到那层薄得几乎能看见血管的皮肤,方仁杰就觉出不对:对方腕骨硬得像铁铸,被他扣住的穴位竟毫无反应,连肌肉都没绷紧。
\"痛觉缺失?\"这个念头刚闪过,\"哑囚犯\"的左拳已砸向他面门。
方仁杰偏头避过,拳风擦着耳垂带起刺痛,却见对方被他扣住的右手突然发力,短刀竟逆势翻转,刀刃抵住他肘弯麻筋。
这招反制的狠辣,哪是三天前连端碗都手抖的瘸子能使出来的?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
方仁杰听出是北城老周的调子,可此刻这声音却像根针,扎破了他心里最后一层怀疑。
三天前他就注意到这\"哑囚犯\"吃饭时用左手捏馒头——牢房里的老囚犯都知道,洛宁大牢的粥桶在右手边,惯用左手的人根本够不着;昨夜暴雨,瘸子的草鞋却干得蹊跷,分明是装出来的。
原来从一开始,这人就在等他露出破绽。
\"幽冥教的影子杀手。\"方仁杰咬着后槽牙低喝,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突然变扣腕为掐穴——神判门\"分筋错骨手\"的起手式。
可指尖刚触到对方尺泽穴,那囚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脖颈青筋暴起如蛇,竟生生忍着剧痛继续压刀。
刀刃刺破方仁杰肘弯,血珠刚渗出来,他就闻见了那股熟悉的甜腥——是\"见血封喉\"的毒,和上个月漕帮货船遇袭时死者伤口的味道一模一样。
\"系统!\"方仁杰在心里低唤。
几乎是同时,淡金色的文字浮现在视网膜上:【检测到幽冥教特殊战斗单位,触发分支选择:1封其哑穴(可干扰精神控制链路);2击打太阳穴(直接破坏脑域,但可能触发自毁);3刺其耳膜(干扰感知,为逃脱争取时间)】
血顺着肘弯往下淌,方仁杰却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三天来他故意在牢头面前展露对刑狱的熟悉,在\"哑囚犯\"面前装成只会敲梆子的愚民,为的就是引这条大鱼咬钩。
此刻他盯着系统选项,指尖在对方喉结下三寸的\"天突穴\"上轻轻一按——这是神判门《百穴解》里记载的哑穴,封之可断气脉,若对方真被精神控制,这里正是控制信号的中转站。
\"咔!\"指节压入皮肤的脆响混着囚犯的闷哼。
那短刀\"当啷\"落地,\"哑囚犯\"的动作突然迟缓如老叟,原本冷硬的眼神竟泛起一丝挣扎。
方仁杰趁机撤步拉开距离,却见对方喉咙动了动,用气声挤出几个字:\"快......逃......他们......\"话音未落,他的七窍突然渗出黑血,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的傀儡,重重砸在水洼里。
血腥味瞬间浓了十倍。
方仁杰蹲下身,指尖按在对方颈侧——脉搏已经停了,皮肤却还残留着异常的热度,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灼烧过。
他掀开囚犯左腕的新疤,露出下面刺着的幽冥教\"影\"字图腾,再抬头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凉意不是来自牢房的湿冷,而是某种被盯上的直觉。
\"哐当!\"
铁门被撞开的声响从走廊尽头传来。
方仁杰迅速退到阴影里,看着狱头举着烛台冲进来,腰间\"戊\"字钥匙串撞出清脆的响。
烛火映着狱头涨红的脸,他瞪着地上的尸体,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慌乱:\"谁让你们脱困的?!\"
方仁杰摸了摸袖中还沾着毒血的短刃,看着狱头颤抖的手指,突然笑出声。
他知道,今晚这场戏,才刚刚演到高潮。
狱头举着烛台的手晃了晃,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方仁杰盯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听着对方刻意拔高的声音里藏着的破音——这哪是质问,分明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方更夫这是说的什么话?\"狱头干笑两声,钥匙串在腰间撞出细碎的响,\"小的不过是听见动静来看看......\"
\"看看你精心养的'哑囚犯'死了没?\"方仁杰向前半步,袖中短刃的凉意贴着掌心,\"三天前你往死囚区送新囚时,特意让我这更夫'顺道'查夜。
昨夜暴雨,你又把牢房的漏雨桶挪走了——瘸子的草鞋干得蹊跷,粥桶偏在右手边,这些破绽,是怕我发现得不够早?\"
狱头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方仁杰眼尾微挑,系统提示的淡金文字适时浮现在视网膜上:【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触发分支选择:1质问幕后主使(需承受20%精神力反噬);2试探反应真假(可获取微表情线索);3假装归顺(解锁隐藏对话线)】他的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掐,选了第二个选项。
\"吴大人的计划,看来已经失败了。\"方仁杰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三分惋惜、七分笃定。
狱头的烛台\"当啷\"砸在地上。
这声脆响比任何回答都管用。
方仁杰看着对方脖颈瞬间涨红,连耳尖都泛起不正常的紫——那是气血上涌又强行压下的迹象。
他想起上个月在漕帮货船案里见过的账本,吴通判的名字就夹在幽冥教的贿赂名单里。
原来这狱头不过是吴通判养的一条狗,真正的主子还在更上头。
\"你、你胡说!\"狱头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在牢门上,\"我、我这就去叫巡城卫——\"
\"叫人?\"方仁杰嗤笑一声,视线扫过对方腰间的\"戊\"字钥匙串,\"你以为那些巡城卫是来抓我,还是来给你的尸体收尸?\"他故意顿了顿,\"毕竟'哑囚犯'是服毒自尽的,对吧?\"
话音未落,整座牢房突然剧烈震动。
方仁杰踉跄着扶住铁栏,听见头顶传来石块摩擦的刺耳声响。
墙角那面刻着\"忠\"字的青石壁正缓缓升起,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不!\"狱头的脸瞬间煞白,他扑向密道,却被方仁杰伸脚绊了个踉跄,\"这是大牢禁地!
你们、你们擅闯——\"
\"禁地?\"方仁杰借着晃动的火光往密道里看,隐约能看见石阶上的青苔呈放射状分布,\"洛宁大牢建在龟背坡上,地下怎么会有活水冲刷的痕迹?\"他蹲下身,指尖沾了沾地面的水痕,\"这水带硫磺味,和城南的地热泉一个味——看来这条密道,通的不是地牢,是城外。\"
狱头突然扯开嗓子吹了声尖哨。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仁杰数了数,至少有七八个。
他退到密道口,看着狱头从怀里摸出短弩,弩箭上泛着幽蓝的光——和\"哑囚犯\"刀上的毒一模一样。
\"你走不了的!\"狱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这里的机关连六扇门都破不开,你、你会死在这里——\"
\"那要看是谁的机关了。\"方仁杰反手摸向腰间的更夫铜钲,藏在钲内的短刃\"铮\"地弹出三寸,\"神判门的《机关要略》里,龟背坡的地热脉走向......\"
他的话被一声轻响打断。
一张泛黄的纸条从密道口飘出来,像片被风卷动的枯叶,轻轻落在他脚边。
方仁杰弯腰拾起,借着石壁缝隙漏下的月光,看清上面的字迹——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沈管家替奶娘写家书时的小楷:\"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
脚步声已经到了走廊尽头。
方仁杰将纸条塞进衣襟最里层,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
他看着狱头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你说得对,我走不了。\"他向前一步,短刃抵住对方咽喉,\"但有人,要替我走了。\"
密道深处传来水流奔涌的轰鸣。
方仁杰侧耳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手指在纸条上轻轻一按——沈管家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像是刚写好不久。
他望着密道里漆黑的深处,喉结动了动。
今夜的局,怕是才刚刚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