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黑暗像浸透了毒的棉絮,裹得方仁杰耳膜发闷。
玄衣人那声\"出来吧\"撞在石壁上,震得他后颈伤疤一跳一跳——那是二十年前那夜留下的,当时砍他的刀也是这样贴着骨头刮过。
他缩在机关柜最里层,膝盖抵着童年时偷蜜饯的暗格,指节掐得发白。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淡蓝色的选项悬浮在眼前:\"偷听对话内容(线索+)\/投掷铜钲制造混乱(风险:暴露位置)\/悄悄退出密室(警告:地道出口被封)。\"
方仁杰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记得进地道前摸过墙壁——东南角有个老鼠洞大小的通风口,但若现在退,得爬过玄衣人脚边的积灰。
钱掌柜的锁链印还没消,显然刚从六扇门逃出来,这时候弄出动静......他盯着\"偷听\"选项旁的加号,喉结动了动。
玄衣人的刀尖又往里探了寸许,寒铁特有的冷意顺着柜缝钻进来,刮得他鼻尖发疼。
方仁杰屏住呼吸,缓缓侧过脸——机关柜的木纹裂了道细缝,正好能看见玄衣人腰间的玄铁虎符。
那虎符在月光下泛着青,像块凝固的血。
\"刘统领,这地道确实是神判门的老巢。\"钱掌柜的公鸭嗓又响了,带着股献媚的黏腻,\"您看这画像......\"
玄衣人没接话,抬脚踢翻了檀木案。
方仁杰听见画像\"哗啦\"落地的声响,画中女子的眼睛正对着他的藏身处——那是他娘,二十年前的画像,眼角还带着他小时候用炭笔点的小痣。
\"神判门的崽子,最会玩捉迷藏。\"玄衣人低笑一声,刀尖挑起画像,\"不过再能藏......\"他突然转身,月光从通风口斜切进来,照出半张与沈管家七分相似的脸,\"也该出来认祖归宗了。\"
方仁杰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在首富家打更时,沈管家总给他留半块桂花糕,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撒了把芝麻。
可此刻这张脸眼尾通红,嘴角的笑比刀还利,哪里还有半分温和?
钱掌柜搓着锦袍前襟的锁链印凑过去:\"花魁毒酒案已按计划进行,若非那更夫插手......\"
\"无妨。\"玄衣人打断他,短刀在指尖转了个花,\"他是神判门血脉,迟早会落网。
右相说,先让他破几个案子,顺势引他入局——\"他从怀中摸出枚玉佩,羊脂玉在暗室里泛着幽光,\"等他拿到九判诀残篇......\"
方仁杰的呼吸陡然一滞。
系统提示的蓝光突然刺眼,他盯着那枚玉佩上的纹路——七道暗刻的锁链缠成漩涡,中心刻着\"中枢\"二字。
这纹路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小时候总趴在父亲膝头数:\"爹,这是您说的幽冥七令吗?\"
\"当年灭门夜......\"他喉咙发紧,后颈的伤疤烫得像要裂开。
玄衣人的声音突然变远,又突然变近:\"那小更夫今夜进了百花楼......\"
通风口的云飘走了,月光重新切进来。
方仁杰看见玄衣人拇指摩挲玉佩的动作——和父亲当年抚摸他发顶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藏在柜缝后的手指无意识蜷起,触到怀里的信笺。
那是方才在暗格里发现的,开头写着\"仁杰吾儿\",墨迹被他掌心的汗浸得有些晕开。
\"钱掌柜。\"玄衣人突然收了玉佩,\"去把西墙的机关打开。
神判门的崽子,最喜欢躲在自己人留下的东西里。\"
方仁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听见钱掌柜应了声,脚步声往西边去了。
玄衣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正好罩住机关柜的缝隙。
系统提示再次闪烁,这次的选项变成了\"启动柜底暗门假装被发现\"......可他的目光还钉在那枚玉佩上,耳中只响着自己的心跳——
那是父亲的玉佩。
那是灭门夜,他被奶娘抱着翻墙时,从父亲怀里掉出来的玉佩。
密室里的安息香突然呛得他眼眶发酸。
玄衣人转身走向西墙的刹那,方仁杰摸到了柜底的青铜按钮——那是神判门机关柜的最后一道保险,小时候师父说,按下去会触发地道崩塌。
他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盯着玄衣人腰间晃动的玉佩,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仁杰,看见幽冥七令,就跑。\"
可此刻他跑不了。
玄衣人的手已经按上了西墙的砖缝。
钱掌柜的算盘珠在袖中\"咔嗒\"一响。
方仁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
地道深处传来闷响。
玄衣人猛地回头,短刀划破了钱掌柜的锦袍。
方仁杰借着震动撞开柜门,怀里的信笺\"啪\"地掉在地上。
月光正照在信末的落款上——方正卿,神判门当代门主。
玄衣人的瞳孔骤缩。
他盯着信笺上的名字,又抬头看向方仁杰,嘴角的笑突然变了:\"原来......\"
\"跑!\"方仁杰抓起信笺掉头就冲。
背后传来玄衣人暴怒的嘶吼,钱掌柜的尖叫,还有地道崩塌的轰鸣。
他踩着满地碎砖往通风口冲,后颈的伤疤疼得几乎要裂开。
月光从通风口漏下来,照见他掌心的玉佩印子——和玄衣人方才拿的那枚,纹路分毫不差。
他突然顿住脚步。
通风口外,洛宁城的更鼓声远远传来。
方仁杰摸出怀里的铜钲,敲了半下又停住。
他低头看向信笺上父亲的字迹,又摸了摸后颈的伤疤,突然笑了。
\"九判诀?
幽冥七令?\"他对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轻声说,\"爹,您教我的'智破局,武定坤',该用用了。\"
地道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
方仁杰最后看了眼怀里的玉佩纹路,转身扎进黑暗里。
背后传来玄衣人撕心裂肺的喊:\"抓住他!
别让神判门的种跑了——\"
但方仁杰知道,他已经抓住了更重要的东西。
那枚玉佩上的纹路,那封未读的信,还有玄衣人看见他时眼里闪过的慌乱。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成一幅图,图的最中央,是二十年前那个血夜,父亲被按在地上,凶手腰间晃动的玉佩——
和今夜这枚,一模一样。
地道崩塌的轰鸣在耳畔渐弱时,方仁杰的靴底已蹭上了地面青苔。
他后背抵着假山石,能清晰听见胸腔里心跳撞破肋骨的动静——方才从通风口挤出来时,右肩擦在石壁上,血珠正顺着麻布衣袖往下渗,可他顾不上疼。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了三次,最后一次的选项还悬在视网膜上:\"突袭夺取玉佩(风险:玄衣人先天境,胜率17%)\/放信物诱敌(需暴露部分底牌)\/潜回通知孙大夫(线索整合度+30%)\"。
方仁杰咬着后槽牙,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他摸过玄衣人出刀的劲道,那抹刀风裹着先天境特有的罡气,硬碰硬无异于送死。
而孙大夫的药箱里藏着当年神判门的密录,或许能解信笺之谜。
\"咔嗒。\"他摸出腰间铜钲,用指节叩了三下。
这是更夫行里的暗号,三短声代表\"紧急联络\"。
青苔石缝里立刻滚出粒小石子——是他今早埋的标记,说明退路未被截断。
方仁杰猫腰钻进月洞门,檐角铜铃在夜风里晃出碎响,像极了二十年前奶娘哄他睡觉时摇的拨浪鼓。
客房烛火还亮着。
方仁杰刚推开半扇门,便见窗下黑影动了动——孙大夫的青布衫角搭在椅背上,药箱搁在案头,里面的虎骨膏罐子碰得叮当响。\"方兄弟。\"孙大夫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地道里的动静,整条街都听见了。\"
方仁杰反手闩上门,信笺从怀里滑出来时带起一阵风,烛火\"忽\"地矮了半截。
他扯下浸血的袖布按在肩上,喉咙发紧:\"孙先生,我需要您帮个忙。\"信笺摊开在两人中间,\"当年神判门门主方正卿的字迹,您见过吗?\"
孙大夫的手指刚触到信笺边缘便顿住了。
他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像老树根盘在信纸上。
烛火映着他鬓角的白发,方仁杰这才发现,这位总眯眼笑的大夫,此刻眼眶红得像浸了朱砂。\"小方。\"孙大夫的声音在发颤,\"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地道暗格里。\"方仁杰盯着孙大夫颤抖的指尖,\"玄衣人说那是神判门老巢,他......\"他喉结滚动,\"他有我爹的玉佩,和灭门夜凶手腰间的一模一样。\"
孙大夫突然抓起信笺凑到烛火前。
泛黄的纸页被火光映得透亮,墨迹里的纤维纹路像极了某种暗号——方仁杰记得父亲批案时总爱用松烟墨,墨里掺了极细的朱砂粉,此刻在火光下正泛着若有若无的红。\"是他。\"孙大夫的指甲掐进信笺边缘,\"这撇锋的力道,这捺脚的顿挫......当年方正卿在我药铺写药方,每张纸都要折三折收进檀木匣里。\"
方仁杰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他想起地道里玄衣人说的\"右相\"、\"九判诀残篇\",想起钱掌柜提到的\"花魁毒酒案\",所有碎片突然在脑海里串成线。\"孙先生,您......\"他刚开口,便见孙大夫猛地抬起头,眼角的泪在烛火下闪了闪。
\"当年神判门灭门夜,我就在墙外。\"孙大夫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耳语,\"师娘把你塞进奶娘怀里时,我正攥着药箱想冲进去——可他们有先天境的高手,刀光扫过来时,我连门槛都跨不过去。\"他指腹抚过信笺上\"仁杰吾儿\"四个字,\"后来我在废墟里找了三天三夜,只捡回半块刻着'神判'的玉佩。\"
方仁杰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摸出怀里那枚羊脂玉佩,月光从窗纸漏进来,照得两枚玉佩上的\"幽冥七令\"纹路严丝合缝。
孙大夫的手突然抖得厉害,药箱里的银针\"哗啦啦\"撒了一桌。\"原来当年那枚是假的。\"他盯着方仁杰掌心的玉佩,\"真的......真的在凶手手里。\"
窗外传来更鼓声。
方仁杰数到第三声时,孙大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老大夫的手凉得像块玉,可脉搏跳得急:\"小方,这信不能留。\"他指了指信笺角落的暗纹,\"你看这云纹,是神判门的密信标记。
当年方正卿要传给下一任门主的东西,都藏在这种信里。\"
方仁杰低头,果然见信末的云纹里藏着极小的\"九局\"二字。
他刚要追问,孙大夫却突然松开手,把信笺折成巴掌大的方块塞进他怀里。\"今夜子时三刻,去城南破庙。\"孙大夫从药箱底层摸出个油纸包,\"我年轻时跟神判门学过解暗号,这信里的东西,得用雄黄酒泡三个时辰才能显形。\"
更鼓声又响了。
方仁杰攥紧信笺,能感觉到孙大夫塞进来的油纸包上还带着体温。
他正要开口,孙大夫却突然转身收拾药箱,背对着他说:\"当年没能救下师娘,如今不能再让你重蹈覆辙。\"
烛火在这时\"啪\"地爆出个灯花。
方仁杰望着孙大夫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起地道里玄衣人说的\"引他入局\"。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又看了眼孙大夫药箱里露出半截的旧匕首——那刀鞘上的云纹,和父亲书房里那把\"判魂刀\"的纹路,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巡城卫的脚步声。
孙大夫提起药箱走向门口,手搭在门闩上时突然顿住:\"方兄弟,明日卯时,西市茶棚。\"他侧过脸,月光照出眼角未干的泪,\"有些事,我得当面和你说。\"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孙大夫的身影融进夜色里。
方仁杰走到窗前,看见老大夫的青布衫角在巷口闪了闪,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又摸了摸怀里的信笺,后颈的伤疤突然不疼了。
更鼓声再次响起时,方仁杰笑了。
他摸出铜钲,对着夜空敲了三下——这是给藏在屋顶的暗卫发的信号。
玄衣人要引他入局?
那便让他们看看,神判门的崽子,从来都是局中人,也是破局者。
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信笺上的\"方正卿\"三个字映得发亮。
孙大夫离开前那句\"不能再让你重蹈覆辙\"还在耳边回响,方仁杰盯着信笺角落的\"九局\"二字,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血夜,父亲被按在地上时,凶手腰间晃动的玉佩上,似乎也刻着这两个字。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了。
方仁杰摸出怀里的铜钲,指尖在凸起的纹路上游走——这是他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伙伴\",今夜之后,它或许要见证更多的秘密。
他望着孙大夫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孙先生,您到底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更鼓声再次传来,方仁杰吹灭烛火,黑暗中,信笺上的\"九局\"二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脑海里烙下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