笵贤狐疑地打量着他:“此话当真?你竟这般体贴?”
枚橙安洒脱一笑:“我又说什么了?居家时折腾你也就罢了,外出理应让你舒心才是。”
笵贤心中一暖,深受触动:“相处多年,今日总算听见人话。
你总算有人情味了,实在令我感动。”
枚橙安额角青筋暴起,手指点着他:“滚开!快上自己的马车,该启程了。”
说罢欲转身返回自己马车。
笵贤轻笑着牵住他的手臂:\"莫急着离开,跟我一道坐到前头的马车去。
\"
枚橙安白了他一眼:\"何事?\"
笵贤含笑言道:\"有些话欲与你言说,且……\"
边说边轻拍腰间,凑近枚橙安眨眨眼:\"此中尚有佳物赠予你,乃是我师尊嘱托交付于你的。
\"
枚橙安半信半疑。
若费介真有意相送,直接给予便罢,何必绕个弯子让笵贤代劳?
\"当真假意?莫要诓我。
\"
\"自是真的!诓你非人也!\"
笵贤毫不迟疑回道,顺势拉着他的胳膊迈步:\"走罢走罢,莫再耽搁。
\"
枚橙安无奈应允:\"行行行,随你便是,你且松手。
\"
\"不放!适才你强行搭肩于我师尊之举,我皆目击,你既不放手,我也不能遂愿。
\"
\"……\"枚橙安啼笑皆非,只得任由他行事,转头向身后侍从红薯示意,道:\"收拾马凳,归位马背,咱们即刻启程。
\"
\"诺。
\"
红薯领命整理马凳,跃上马背。
\"咦……老王你在笑些什么?有何可笑之事?\"
\"笑又如何?心情愉悦自然要笑,快登你的马车。
\"
\"……\"少顷,王起年笑意古怪地望着二人,相继登上笵贤的马车。
车内,枚橙安察觉虽空间开阔,却无座椅或靠垫,只一茶几。
车厢泗角空荡,显出几分冷清。
幸而地上铺着柔软地毯,二人只好盘膝而坐。
枚橙安将茶几置于二人之间,提起茶壶斟茶。
笵贤则转身撩开车帘,对马上等候的高达吩咐:
\"可以出发了,高达。
\"
\"诺!\"
得令后,高达催马前行数步,转身高呼:
\"启程!\"
一声号令之下,浩大队伍在众目睽睽中徐徐移动,庆国使团的北上之旅由此展开。
未雨绸缪
枚橙安浅啜一口茶,放下茶杯。
\"什么珍宝,取来看一看。
\"
笵贤笑着将一个小布袋递至茶几上。
\"拿去,好物件。
\"
说完,为自己添了杯茶。
枚橙安低头瞥见,布袋寻常,形似药铺常见样式,包装粗糙,怎么看都无特别之处。
他疑惑抬头询问:\"这是何物?\"
笵贤端起茶杯,神情神秘笑道:
\"可知红袖招计划?\"
\"……\"枚橙安盯着布袋思索,难怪觉得熟悉,原是这般\"好\"东西!这小子又在戏耍自己!
枚橙安忽然抬头,瞪视笵贤,张口却不知如何开口,满腹怒火堵在喉间。
但随即明白,自己本不该知晓这些,既然不知,自也无可发作。
笵贤看他这副样子,以为他在装模作样逗弄自己,心中颇感不悦。
“闭嘴,别再责骂了。
让我先喝口茶。”笵贤慌忙摆手。
枚橙安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满,但笵贤并不在意,只要没有遭到恶语相向,就已经感到满足。
他啜了几口茶后,将茶杯放下,简要讲述了红袖招计划的内容。
“那么。”枚橙安拿起桌上的药包,斜眼看着笵贤,“这个计划和这个东西有什么关系?”
笵贤笑着回答:“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
老师说过,红袖招的毒性一般不会轻易侵袭,只有在亲密接触时才可能中毒。
而这个药包,正是司里里中毒后的解药。”
片刻后,枚橙安情绪缓和下来,靠在车厢壁上,一条腿弯曲,手臂搭在膝盖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落在笵贤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笵贤的表情略显惊讶。
“难道你还不明白?唉,看来悟性不太好。
本来不想说得太直白,既然如此,那我就明说了吧。
我对婉儿的忠诚,还有我的为人,老师都非常清楚,但他对你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之所以让我把这解药交给你,是因为老师担心你在路上难以自控……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样即便中毒了,你也能自救,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当时一听就急了,这不是在质疑你的品行吗?质疑你和质疑我又有什么区别?于是立刻郑重地向老师表态,你的品格绝对值得信赖,绝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老师对我说,给这解药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你也知道,司里里确实非常迷人,这一路很长,你们同处一辆车,距离又近,万一她对你有所企图呢……老师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动摇了。
并不是怀疑你啊,主要是司里里的身份特殊,她是敌国的间谍,能来到京都,想必手段非凡。
你虽然经验老道,但终究年轻气盛,凡事都要谨慎为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一时糊涂……经过反复考虑,我还是决定把这解药给你,让你提前做好准备应对这种情况!好了,这就是全部了,老师和我都是出于好意,绝非不信任你,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枚橙安听完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有些想笑,这么短的时间内编造出这样一套看似合理的解释,确实不容易。
他轻轻敲着桌子,眯着眼睛,依然带着隐约的笑意打量着笵贤。
“啊,原来是这样。”
笵贤坚定地说:“没错就是这样的,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假,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发誓。”
枚橙安没有回应,微微低头,眼神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手指依旧有规律地轻叩桌面。
车厢内一片寂静,笵贤感觉每一记敲击都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渐渐地,他甚至觉得每次敲击时,自己的心跳都会漏掉一拍。
笵贤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视线聚焦在老乡敲击桌面的手指上,喉咙愈发干燥。
随着节奏加快,他几乎难以承受,然而那手指忽然停住,声音随之消失。
那一瞬间,他心跳加剧,呼吸凝滞。
枚橙安微微抬头,从笵贤明显的紧张神情中察觉到异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悠悠地说:“那倒无需担心。”
笵贤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随后粗重地喘息起来。
“总算……结束了。”
真是惊险,比预想中更加煎熬。
他甚至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喜极而泣吧。
原本是想试探老乡的界限,但对方的反应让他感到不安。
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直觉警告他若按原计划进行可能会吃亏。
求生本能驱使他临时编造了一番话,庆幸的是结果还算顺利,似乎顺利过关了。
枚橙安看着笵贤松口气的模样,差点笑出了声。
“兄弟,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笵贤回过神来,在被问及药物使用方法时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啊?”
仔细查看手中的药包后,他急忙回答:“这个嘛,应该这样……”
话未说完,笵贤突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枚橙安。
“等等,你是认真的?真要用?”
枚橙安笑着回应:“我拿这药可不是摆设,你不告诉我怎么用,我怎么防笵?”
敬你一杯。
“用法……嗯,说明书上有。”
笵贤含糊其辞,眼神游移不定,像是藏着难言之隐。
枚橙安手中把玩着药包,听罢轻笑一声,简单应了一声,便将药包收了起来。
“好了,别再纠结这个了。
除了红袖招外,陛下还有什么交代?”
笵贤略显尴尬地低头思索,短暂沉默后叹了口气,还是直接切入正题。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静下来后说道:“陛下让我在换回言冰云后找机会解决肖恩。”
枚橙安挑挑眉。
“在北齐都城动手?”
笵贤苦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枚橙安轻轻敲击桌面几下,然后停下,抬头问道:“还有别的指示吗?”
笵贤点头,“顺便提一句,肖恩好像掌握了一些关于神寺的秘密,希望在他死前弄清楚 ** 。”
枚橙安沉思片刻,“这和之前的任务差不多,一并完成即可。
还有别的吗?”
笵贤摇头,“没有了,对了,为了避免嫌疑,这次行动监察院不会参与,全靠我们自己。”
枚橙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陛下的决定?”
笵贤再次苦笑,“正是。”
片刻后,枚橙安平静回应:“既然如此。”随后轻敲桌面。
笵贤看着他,忍不住问:“你不觉得这次的任务有些不合理吗?”
枚橙安手指停顿,抬眼微笑:“不合理归不合理,但又能怎样?谁让我们接到这样的指令,难道还能反抗不成?我可不会笑话你,换做是我,也不会违背。
既然接受了任务,就只能尽力去完成。”
“……”笵贤沉默片刻,耸耸肩,“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
“这个任务简直太不近人情了,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笵贤情绪激动,轻拍桌子。
“没错没错,完全正确!简直毫无人性!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真是气得牙痒!”
“所以……”
枚橙安整理思绪,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陛下并没有明说必须完成这些事,要是没有的话,倒也罢了。”
“嗯……”
笵贤抱臂托腮思索。
“确实没提过……”
话未完,他脸色突变,流露出几分诡异。
注意到笵贤的变化,枚橙安忍不住问:“怎么了?想起什么了吗?”
“正好,你帮我想想。”
笵贤放下手,肘抵桌面。
“陛下虽然没强调任务必成,但随口提到让我活着回去。
这话若是从父亲、老师或者陈平平口中说出,我不会惊讶,因为他们关心我。
可陛下……你也知道,我们见面少之又少。
这让我难以捉摸他的意图。
我当时不解,追问是不是只要平安回来就行。
谁知陛下突然发火,说我明知故问,还说是命令,最后甚至怒斥让我离开,当时把我吓坏了,赶紧告退。
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哦对,还有件事。
太平别院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对我意义重大。
当时陛下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直接问为何不在宫里而选在那里。
你知道吗,陛下居然说,在那里的关系不同于宫里,宫里是君臣关系,而那里……之后就没说了,弄得我心里很困惑。
后来我一直想不通两者有何区别。
特意挑在母亲旧居谈事,又说和宫里不同,还反复叮嘱让我活着回去,这让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觉得像是见了个假陛下。
假的,我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苦笑一番,笵贤深吸一口气,摇头苦笑道:“你说,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枚橙安靠在车厢旁,左膝微曲,手臂搭着,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轻轻摇头道:“原本我以为,可能是陛下爱惜你的才华,因为你成了诗神。
可听你说完后,我察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笵贤脸上未露失望之色,毕竟人无完人,就连陛下这般举动也令人难以捉摸,这本就正常。
“唉,若他直接明言不是更好?何必像猜谜似的只讲半句,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枚橙安微微一笑,“你有否想过,陛下或许也视你如晚辈,如同对你母亲一般亲近。”
笵贤闻言一震,随即端正坐姿,目光闪烁着亮意,“哦?这倒是条思路。
若陛下真与我娘交好,把我当作近亲晚辈倒也合乎情理。
宫里是君臣,可在娘的旧居,便是长辈与晚辈,他对我安危格外上心也就不奇怪了。”
笵贤越说越激昂,话毕用力击掌,“正是如此!哈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还是你聪慧,老枚!”
瞧着笵贤竖起的大拇指,枚橙安嘴角微颤,这家伙怎么这般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