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飘向城市的蓝线,落在了市中心的一座老旧图书馆里。
管理员是个叫老陈的老头,退休后总爱在闭馆后多待两小时,整理那些没人要的旧书。这天夜里,他在一本1998年的《民间皮影图谱》里,发现了夹着的半截蓝线。
线头上沾着点桐油,还有片极小的布料碎屑,蓝白相间的,像从校服上撕下来的。老陈捏着线往出抽,却发现线在书里缠了好几圈,线头钻进了其中一页的插画里——那幅画画的是个旦角皮影,眉眼处的朱砂已经褪色,嘴角却用蓝线补了一笔,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怪事。”他嘀咕着把书合上,转身时却瞥见借阅登记本上,多了行陌生的字迹:“瑶瑶,借《人体解剖学》,2023年10月17日”。
日期是明天。
老陈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刚想把登记本扔掉,整座图书馆的灯突然灭了。应急灯亮起时,惨白的光线下,所有书架都在轻微晃动,书脊上的书名一个个扭曲变形,最后都变成了同一个字:“瑶”。
而那些关于皮影的书,正从书架上掉下来,书页自动翻开,所有的插画都在动——旦角皮影的关节处伸出蓝线,武生皮影的手里握着细针,它们顺着书架的边缘,像虫子一样往老陈这边爬。
“别过来!”老陈抓起身边的扫帚,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无数根蓝线缠在了地板上,像张铺开的人皮。
《民间皮影图谱》不知何时掉在了脚边,翻开的那页上,旦角皮影的脸正慢慢变得和他一模一样,嘴角那道蓝线,正顺着书页往他的影子里渗。
“需要副新骨架。”一个声音从书里飘出来,又轻又软,像无数人在同时呼气,“你的影子,刚好能补完最后块骨头。”
老陈突然想起年轻时听的传说——皮影匠人做最后一件作品时,会用自己的影子当“活骨”,这样皮影才能有“魂”。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裁纸刀,不是朝皮影砍去,而是划向了自己的影子。
剧痛像电流窜遍全身时,他听见书页撕裂的声音,还有竹篾断裂的脆响。应急灯的光线下,那些爬过来的皮影正在融化,蓝线像断了的神经,在地上抽搐成一团。
老陈瘫坐在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变淡,最后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像张被揉皱的纸。
第二天,图书馆的门没按时打开。清洁工进去时,发现老陈趴在桌上,手里攥着本合上的《民间皮影图谱》,书脊上用蓝线绣了个“陈”字,针脚里嵌着些细小的竹篾。
而那本《人体解剖学》,端正地放在借阅台前,翻开在“骨骼连接”那一页,页边空白处,有人用蓝线绣了个小小的“瑶”字,旁边画着根穿针的线,针尖指向了下一页的“肌肉组织”。
闭馆后的图书馆,夜里总会亮起一盏灯。监控拍下过奇怪的画面:空荡荡的阅览室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在书架间游走,手里举着本翻开的书,蓝线从书页里钻出来,缠上那些沉睡的书籍,把封面上的作者名,一个个绣进自己的布料里。
有个深夜来偷书的小偷,撞见了那个影子。他说那影子穿着件缀满书名的黑外套,领口处的蓝线正慢慢往他的影子上爬,而外套的袖口,露出半截《民间皮影图谱》的书页,上面的旦角皮影,正对着他笑,嘴角的蓝线,已经快缝到耳根。
后来,那座图书馆也荒了。有人说在月圆夜,能看见无数本书从窗户里飘出来,书页在空中展开,露出用蓝线绣满的名字,像群扑向月亮的鸟。而每本书的最后一页,都画着同一个穿黑外套的男孩,手里举着针,针尖永远对着下一个空白处。
蓝线还在飘。
它飘过学校,飘过小区,飘过图书馆,朝着更多的地方伸去。有时是医院的病历本里,有时是公司的员工档案中,有时是新生儿的出生证明上——只要有名字的地方,就有根蓝线在悄悄等待,像根藏在命运里的针,随时准备把影子缝进那件永远也缝不完的、巨大的校服里。
而那个叫瑶瑶的男孩,或许就站在某个你看不见的地方,低头看着手里的针,轻声数着下一个名字。
你听,穿针引线的声音,是不是已经顺着门缝,钻进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