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王殊,刘牢之立刻跳下马,快步上前行礼。
王殊说了几句辛苦的话,旋即将目光放到马背那人身上,问道:“此人是谁,将军为何将他绑于马上?”
刘牢之笑着解开捆绑的布带,扶那人下马,说道:“他便是上谷张衮,陛下让我带他回洛阳,因时间紧迫,他有些不堪颠簸,所以不得不如此。”
王殊惊讶地靠近那人,拱手道:“久闻先生大才,不想今日却在此相见,甚是冒昧,刘将军行事唐突,先生莫要见怪。”
张衮咳嗽两声,躬身道:“实在失礼,让殿下见笑了。”
王殊看了一眼刘牢之,有点无奈,父亲求贤若渴,他却直接将人绑了来。
刘牢之倒不觉得举止失当,兀自笑着解释道:“张先生也是能骑马的,只是雪天路滑,我们又赶时间,这才不得不如此。”
王殊命人上前扶着张衮,说道:“先生一路辛苦,还请上我的马车入城。”
张衮出言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殿下先行,我随后就到。”
王殊坚持己见,“先生若是不愿意,那我就陪着先生一道步行入城。”
刘牢之在边上劝道:“殿下都这么说了,你就上车吧,省得旁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王殊心中苦笑,将人绑回洛阳,不是虐待是什么。
见张衮还在犹豫,王殊亲自上前搀扶,引着他向马车走去。
盛情难却,张衮只得连声谢过,在几人的帮助下登上马车。
刘牢之时而马虎,时而又心细,待王殊上车后,他向慕容冲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也上车去。
慕容冲点点头,跟在王殊的身后进入车厢。
厢内空间极大,哪怕坐了三个人,仍显得很宽裕。
张衮在车门处坐定,表情严肃而端正,王殊坐在案后的蒲团上,慕容冲靠着车壁,坐在两人中间。
车内的小火炉烧得正旺,热气腾腾。
王殊没有说话,不紧不慢地冲了几杯热茶,让慕容冲递给张衮。
张衮躬身感谢,双手接过,慢慢饮下,总算是缓了过来。
王殊又与慕容冲各饮一杯,这才开口道:“延陵高中第一时,我与他见过几面,相谈甚欢,今日得见先生,方知其才学从何而来。”
见王殊提及儿子张度,张衮骄傲之余,也恭维道:“延陵南下赴考,我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只是希望他能趁机涨涨见识,后来通过书信得知他高中,还得以见到陛下,实在是喜出望外,陛下如此胸襟,不拘一格,广纳贤才,令人佩服。”
王殊笑道:“父亲虽然用心,但仍漏了先生这般大才,可见选材制度还是不够完善。”
“殿下如此想,我当为众多学子拜谢,”张衮说着,俯身行了一礼,又道:“天下的有志之士,苦于出身久矣,如今大家能看到希望,已是无比感恩。”
王殊记得父亲的话,叹道:“可惜这世上的读书人还是不够多。”
他点到为止,张衮闻弦知意,点头不语。
马车径直来到宫门外,众人下车下马,一道入宫。
王凝之正在与郗超议事,听到通报,让他们进殿。
王殊走在最前面,刘牢之和张衮在他身后,一起向王凝之行礼。
王凝之让三人起身,同时上下打量起第一次见面的张衮。
这个后世北魏的第一功臣,看起来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看完张衮,王凝之将目光转向刘牢之,问道:“还以为你晚些才能回来,怎么到得如此迅速?”
刘牢之笑道:“我一收到消息,便快马加鞭,连夜赶路。”
他在朔方虽然也是战事不断,但规模都不大,北线不过是偏师,王凝之对他的支持有限,所以刘牢之早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王殊这时笑着接过话头,“刘将军当世猛将,自然不惧风雪兼程,只是这一路苦了张先生。”
王凝之点点头,向张衮说道:“先生远来辛苦,是我考虑不周了。”
张衮躬身道:“乡野之人,也想早日得见圣颜。”
王凝之让几人入座,对刘牢之说道:“让你请先生回来,你就是这么请的?当了这么久的刺史,怎么还是没个轻重,行事如此莽撞。”
刘牢之被王凝之训斥惯了,嘿了两声,并不辩解。
王凝之又问:“北线的事都交代好了吗,你没给桓镇恶留个烂摊子吧?”
“那怎么会,”刘牢之立马答道:“北线情况一片大好,若是再给我补充些兵力,我都可以打穿秦国的北境了。”
王凝之嗯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而问张衮:“先生以为秦国北面的鲜卑人和匈奴人该如何处理?”
张衮直起身,知道自己的考核来了,组织了下语言,说道:“离散其部落,划地为民,令天下不再有鲜卑拓跋氏,也不再有匈奴铁弗部。”
郗超出言驳斥,“这话未免轻巧了些,各族部落如何会配合。”
张衮则自信道:“何须他们配合,我想陛下厉兵秣马,并不是为了和他们讲道理的。”
王凝之大笑,“此言有理,进入中原的部落可以如此处理,那草原上的部落又该如何呢?”
张衮想了下,“上谷郡作为边郡,修筑了不少坞堡,抵御草原部落的侵袭,又与牧民们互市,改善他们的生活,但这都是防守的安排,依我之见,还得加上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这样才能让草原部落彻底臣服。”
王凝之与郗超对视一眼,向张衮说道:“今日不早了,先生一路辛苦,且下去休息,我们改日再叙。”
张衮闻言,明白考核结束了,起身来到殿中,行礼之后,在内侍的带领下出宫。
刘牢之对自己带来的人还有点上心,问道:“怎么样,是个人才吗?”
王殊先说道:“被绑在马上的人才,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王凝之立马懂了,瞪着刘牢之说道:“明天自己赔礼去。”
刘牢之一听这话,就知道张衮这是要被留用了,而且是大用,笑道:“绑来算什么,他还得感谢我呢。”
几人都笑起来。
郗超说道:“气度确实不凡,言辞颇有些见解,只是出身差了些,资历也不够,贸然擢上高位,恐怕朝中大臣反对的不少。”
王凝之冷笑道:“那就走着瞧,加上追赠的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给我闹出多大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