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王凝之以尚在新年休沐为由,拒绝了王珣等人的求见。
王徽之和王献之两兄弟为躲避王家人的纠缠,此时就在王凝之身边,对他的决定感到担忧。
“阿兄如此对待他们,恐怕会与族人离心,”王献之说道:“追赠的事悬而未决,敬弘的事又被放大处理,他们肯定认为阿兄是要与琅琊王氏划清界限。”
连一向行事大条的王徽之也劝道:“新朝初建,法护等人是有能力帮上忙的,也是能够信任的,阿兄就这么将人推开,不仅失去一大助力,还会影响阿兄在世家中的名声。”
王凝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世家眼中,我何曾有过好名声,我也不需要,至于助力,我需要他们做事,他们也需要我来维持家族利益,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改朝换代之前,他都和世家若即若离,如今君臣名分已定,他就更不怕世家闹事了。
王徽之向来不关心政治,眼下兄长和家族博弈,他有点呆不住了,突然说道:“阿兄,过几天我想和幼度一起去建康。”
王凝之盯着他看了一阵,“你觉得我做得不对,所以想逃离?”
王徽之有些畏惧这眼神,低下头,没有说话。
王献之则替他解释道:“子猷不是这个意思,最近族中人总去烦他,他有些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王凝之不满道:“当年阿耶与王蓝田不睦,族中可有人站出来说话?我在洛阳一穷二白,苦苦支撑之时,他们可有帮过我什么?没有共患难,就想共富贵,他们当我辛苦这么多年,是在给王家谋福利吗?简直可笑。”
王献之见兄长生气,不敢吱声了。
王徽之见躲不过,低声道:“阿兄,我没觉得你做得不对,但我不想掺和这些事情,愿意和季文一样,归隐于会稽。”
王凝之压下怒意,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你去见见阿娘,她要是同意你离开,我绝不阻拦,但从今往后,你也别再来找我。”
若是平时,王徽之去去留留,王凝之并不在意,但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授人以话柄?搞得王凝之像众叛亲离一样。
王徽之一听这话,不敢走了。
王献之不知道该怎么劝,大殿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王凝之不理二人,继续翻看着沈劲和陈特递上来的文书。
这段时间,沈劲在明,陈特在暗,收集了不少世家私下会面的消息。
不仅琅琊王氏很活跃,与王家有姻亲关系的颍川陈氏、陈郡殷氏、济阳江氏和济阴卞氏等高门也是往来频繁。
所图者,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看完这些文书,王凝之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去吧,还有几日消停,你们想走就赶紧走。”
两兄弟对视一眼,一脸担心地行礼离开。
出了大殿,王徽之不安道:“我也没说反对阿兄,就是觉得烦闷,不想待在洛阳了,阿兄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王献之比他看得清楚,叹道:“阿兄与王家分歧这么大,肯定是无法调和了,你在这个时候要求离开,在外人看来,就是不满阿兄的决定,这就相当于帮着世家扎了阿兄一刀。”
王徽之愣了下,“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不重要,”王献之苦笑道:“全天下都会认为你是那个意思。”
王徽之转过身,想要去和王凝之说清楚。
王献之伸手拉住他,“别着急,让阿兄待一会,我们去阿娘那里坐坐,只要你不离开,就没事的。”
王徽之心里有点乱,便依着王献之的意思,两人一起来到郗璿处。
郗璿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嫌殿中闷,正坐在廊下,烤着火,看着院中的风景。
两个儿子走到身前行礼,郗璿笑道:“你们怎么今日一起进宫看我了?”
王徽之藏不住事,勉强一笑,坐到火盆旁,默默烘起了手。
王献之则坐到母亲身边,说道:“入宫和阿兄说了点事,就过来看看阿娘。”
郗璿看自家老五那样,就知道是兄弟间闹不愉快了,说道:“你们阿兄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有多不容易,你们是知道的,这几日他来我这里,都是来去匆匆,我看得出来,他压力很大,你们是同胞兄弟,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支持他。”
王献之笑着点点头,宽慰母亲,“阿娘放心,我们知道的。”
郗璿又道:“追赠的事,有不少人往我这里传话,希望我能站出来表明态度,可我为什么要帮他们与你们阿兄为难,这么多年,我没帮上他什么忙,这个时候,我也不会去拖他后腿。”
王徽之忍不住道:“可是阿娘,我真的不喜欢现在这种氛围,洛阳我待不下去了。”
郗璿总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正色道:“子猷你自由散漫,只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叔平不也一直由着你,你不想待在漩涡中心,我们能体谅,但你不能在你阿兄需要支持的时候,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
“那我应该怎么做?”王徽之自知理亏,低声道:“我话都说出去了,阿兄这会正在生气。”
郗璿笑道:“这么多年,你惹他生气的时候还少吗?”
王徽之正想说这次不一样,谢道韫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两兄弟连忙站起身。
几人互相行完礼后,郗璿让两个孙子坐到自己身边 ,笑道:“怎么今日都有空过来?”
平日里,王凝之和谢道韫每天都会过来问安,但两个孙子各忙各的,郗璿也有几日没见了。
谢道韫答道:“再过两日,休沐结束,阿奴要去慰劳前线将士,小奴也要回陆浑书院看看,所以便约着一起过来。”
郗璿点头笑道:“都长大了,知道为你们的父亲分忧,不错。”
她没有要讽刺老五的意思,但这话听在王徽之耳中,还是有些刺耳。
王殊乖巧地答道:“阿耶都安排好了,我们只是出去转转,要不了多久就回来的,到时候再来祖母这里。”
祖孙三代闲话家常,其乐融融,只有王徽之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