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指尖抵在太阳穴上,指腹微微发颤。她没说话,但那根细如发丝的血线已经从眉心渗出,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凝成一颗红得发暗的珠子。花自谦看见了,却没喊她停下。
他知道这一招叫什么——织霞手的最后一式,逆命抽神。不是改命,是拿自己的命去压天道的秤砣。
血线离体那一刻,整座洞穴像是被谁狠狠踩了一脚,震得石屑簌簌往下掉。星盘裂缝正疯狂扩张,像一张越张越大的嘴,要把整个祭坛吞进去。可就在那血线贯入裂缝的瞬间,吞噬戛然而止。能量倒流的轰鸣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硬生生卡住。
“成了?”花自谦喘着气,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没成。
苏曼曼右眼淌下的不是血,是带着金丝的泪痕,那是织霞本能彻底透支的征兆。她整个人晃了晃,左腿膝盖上的光圈开始碎裂,像玻璃被人用锤子轻轻敲了一下,裂纹四散。
“还差一步。”她咬着牙,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它不认封印……只认‘归元’。”
花自谦懂了。
不是镇压,不是摧毁,而是让这东西回归最初的状态——一块石头。
他猛地撕开前襟,露出心口那三根金针。其中一根已经歪斜,像是随时会断。他没管那些,抄起点妆笔,笔尖对准自己胸口,狠狠一划。
血涌出来,不是喷,是往外冒,带着一股温热的腥甜味。他用笔蘸着血,在祭坛中央重新画符。不是《璇玑图》正阵,而是反过来画,每一笔都逆着原来的轨迹走,像是把时间往回拨。
“你疯了?”苏曼曼侧头看他,“逆阵耗的是本源,你会——”
“我会死?”他咧嘴一笑,嘴角沾着血,“我都死了三辈子了,再死一次算啥?”
话音落下,最后一笔完成。地面符文猛然亮起,颜色却是灰白的,像烧尽的纸灰突然复燃。星盘碎片剧烈震动,发出一种类似琴弦崩断的声音。
“现在!”花自谦一把抓住她的手。
苏曼曼没挣,反而主动把手递过去。她把最后半截黑丝从腿上褪下来,缠在他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像是给他戴了个镯子。那丝线原本泛着幽光,此刻却黯淡无色,仿佛所有灵性都被抽干了。
两人十指交扣,掌心贴合。
并蒂莲的光再次升起,但这次不一样。它没有扩散成护罩,而是向内收缩,变成一道螺旋状的光柱,直直打进星盘裂缝。那裂缝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紧接着,整块碎片开始发出低频嗡鸣。
幻象来了。
第一个画面:明朝火场,他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绣娘,在尸山血海里爬行。女人在他怀里断气前说:“若有来世,别再为我拔刀。”
第二个画面:民国戏台,白绫勒进脖颈,他在妆镜前瞪大眼睛,手指抠着绳结,却怎么也解不开。台下坐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背影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
第三个画面:现代秀场后台,一件未完成的婚服挂在模特身上,裙摆染着血迹。苏曼曼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剪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
花自谦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可他的手还是抖了一下。
苏曼曼感觉到了,反手捏紧他的掌心,指甲陷进肉里。
“看我。”她说。
他转头。
她左眼流血,右眼泪光,脸上却带着笑,那种笑不像胜利,倒像终于卸下了包袱。
“我这辈子,”她声音很轻,却压过了所有幻象的杂音,“只为你做过一件婚服。”
他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然后,他们同时发力。
光柱炸开的刹那,整个洞穴安静了。
不是声音消失,而是所有动静都被吸走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星盘碎片悬在半空,强光达到顶点后骤然收敛,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
几秒后,它落了下来。
落在祭坛中央,发出一声闷响。
不再是发光的神器,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青石,表面浮现出两行小字:
因果已断,永镇星渊。
花自谦松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他心跳得厉害,胸口那根歪斜的金针终于“啪”地一声断了,断口扎进皮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
苏曼曼没动,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依旧握着他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腿,膝盖位置的光痕彻底消失了,皮肤裸露在外,微微发凉。
“黑丝没了。”她说。
“嗯。”他应了一声,嗓子干得冒烟,“以后买新的。”
“买新的?”她扭头看他,眼神带刺,“你还想再来一遍?”
“不想。”他老实摇头,“太贵了,报销不了。”
她嗤地笑出声,随即咳嗽起来,嘴角又溢了点血。
花自谦伸手抹掉,动作自然得像擦小孩脸上的饭粒。他看着那块青石,忽然问:“你说……它真死了吗?”
“没死。”苏曼曼靠在他肩上,闭着眼,“只是睡了。等哪天有人再动贪念,它还会醒。”
“那到时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睁开一只眼,瞥他,“你不是有乾坤袖吗?塞进去,当压箱底的收藏品呗。”
他笑了,笑完又咳了几声。
洞穴恢复平静,只有那块青石静静躺着,像一块普通的石头。祭坛上的符文逐渐暗淡,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卷起几片碎布条。
那是她最后半截黑丝烧剩的残渣。
花自谦低头看她,发现她睫毛上有水光,不知是汗还是泪。他想抬手替她擦,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喂。”她突然开口。
“咋?”
“你说咱俩……是不是该补个婚礼了?”
他愣住,随即咧嘴:“你设计,我穿。”
“丑死了。”她翻白眼,“你穿龙袍我都嫌土。”
“那我不穿?”
“你想得美。”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外面天快亮了,洞口透进一丝微光,照在那块青石上。字迹依旧清晰,没人注意到,其中一个笔画,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