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被猛地推开,后背撞上祭坛边缘的凸起石棱,喉头一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那道黑丝擦着他颈侧掠过,钉入地面的瞬间,整块青石像被泼了强酸般滋滋冒烟。
“不是我。”苏曼曼站在三步外,左手按在膝盖上方,黑丝残片绷得几乎要断裂,“是它在学我们。”
话音未落,四具身影已围成一圈。明制飞鱼服的花自谦手握绣春刀,民国长衫的他指尖夹着戏班令牌,现代装束的两人并肩而立,眼神却全都空洞无神。他们同时抬脚,步伐一致地向前逼近。
花自谦抹了把嘴角,舌尖狠狠咬破。血雾喷出的刹那,望气断代术开启——前世穿过的每一件衣袍都有命格烙印,活人有生气,死物带尘息,而这四具躯壳里流动的,是掺了绣线的阴力。
“东南巽位!”他暴喝一声,乾坤袖猛然甩开,最后一匹明代云锦如瀑展开。布面云纹扭动,化作屏障横在身前。几乎同时,三道攻击从不同角度袭来:刀锋、掌劲、还有一根缠着红绳的银针,全是他们用过的招式。
苏曼曼拽住他的手腕,两掌相贴。暖流炸开,淡金色的并蒂莲光罩瞬间撑起,将最近的一记手刀弹开。那具民国装扮的幻影踉跄后退,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痛楚。
“它在借我们的记忆造傀儡。”她喘了口气,“连配合节奏都复制了。”
“那就让它看真货。”花自谦反手抽出点妆笔,笔尖直指空中某点,“你还能撑住吗?”
苏曼曼没答,只是把左腿上最后那段黑丝缓缓往下褪。丝料剥离皮肤时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瓦解。她掌心渗血,指尖划过笔杆,在符文起笔处落下第一道血痕。
祭坛震动加剧,星盘碎片嗡鸣不止。三组幻影突然齐声开口,声音重叠成诡异的合奏:“你护不住她三世,凭什么信这一世?”
花自谦瞳孔骤缩。心口金针剧烈震颤,一股腥甜直冲喉咙。画面闪现:明朝城楼火光冲天,他抱着浑身是血的绣娘跪在尸堆里;民国戏台帷幕燃烧,脖颈上的白绫越收越紧……
“醒过来!”苏曼曼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紧接着割开手掌,鲜血顺着金针纹路涂抹上去。血迹蜿蜒成并蒂莲图案,刺目却稳定。她盯着他眼睛,“过去是债,现在是命。你还站着,就别装死。”
花自谦咳出一口血沫,慢慢挺直腰背。他抓住她的手,两人背靠背盘坐于阵眼中央。乾坤袖翻卷,一张泛黄婚书缓缓升起——边角焦黑,显然是之前仪式中残留的旧物,可此刻正被无形之力托举,悬于头顶。
“以心血为引,以命丝为契。”苏曼曼低语,指尖再次划破手腕,血珠串成一线,缠上婚书一角。
花自谦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婚书正中。那血不散,反而沿着纸面纹路迅速蔓延,勾勒出《璇玑图》的轮廓。整张纸开始燃烧,火焰却是冷的,幽蓝中泛着金边。
“三生业障,今日共担。”他伸手与她十指紧扣,两人声音叠加,“血誓为证,因果共鸣。”
婚书轰然炸开,化作千百道流光,尽数射向巽位虚空。那里空气扭曲,一道纤细身影终于显现——褪色绣衣,发间银簪歪斜,面容依稀可见当年未过门新娘的模样。
白莲儿。
她双目含泪,却没有哭腔。千缕情丝从袖中飞出,每一根都缠着一段过往:明朝婚礼中断时掉落的凤冠珠串,民国染缸边烧剩半截的请柬,现代高定秀场后台那件未完成的嫁衣……
“你们要封印我?”她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空荡的回廊,“可我也等过一场婚礼。”
苏曼曼望着她,忽然笑了下。她将手中那截黑丝举到眼前,轻轻吹了口气。丝线离掌升空,竟在半途化作一道霞光,流转着初代织女留下的神性印记。
“我知道你等过。”她说,“但爱不是锁链,是放手。”
黑丝缠上燃烧的婚书残烬,两者交融成一枚光符,缓缓飘向白莲儿胸口。接触刹那,她身体剧震,所有情丝寸寸断裂。那些纠缠百年的执念碎片,在光芒中逐一消融。
花自谦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渐渐变淡,突然想起什么。他解开衣领,取出贴身收藏的一枚铜钱——那是七姑给的,说是冥婚信物,一直没舍得用。此刻他用力一捏,铜钱裂成两半,露出内里刻着的并蒂莲纹。
“这婚约,我替祖上退了。”他将半枚铜钱抛向光符,“从此两清。”
白莲儿怔住,随即嘴角微扬。那笑容干净得不像厉鬼,倒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普通人。她抬手触了触脸颊,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流泪。
“愿你们……”她声音越来越轻,身形如灰烬般散开,“终得圆满。”
最后一粒光点消失时,祭坛骤然安静。星盘碎片平稳旋转,金色光柱重新凝聚。苏曼曼单膝跪地,左腿裸露在外,仅余一圈淡淡光痕环绕膝盖。她呼吸急促,额角渗汗,却仍抬头看向花自谦。
“接下来呢?”她问。
花自谦握紧点妆笔,另一只手扶住她肩膀。心口金针仍在隐隐作痛,但他已经能站稳。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眼角有一点血渍,不知是刚才溅的,还是织霞手反噬所致。
“接下来——”他刚开口,地面突然剧烈晃动。
星盘碎片爆发出刺目强光,一道裂缝从中心蔓延开来。不是崩坏,而是……开启。
祭坛四周的符文全部逆转流向,原本温顺的能量开始疯狂涌入裂缝。苏曼曼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对劲!它在吸收外界星力!”
花自谦迅速调转笔锋,想补画镇压符,却发现笔尖干涸。他猛地撕开袖口,准备再次放血。
就在这时,苏曼曼抬起右手,指尖对准自己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