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祖看着执意不离去的女儿,示意她先擦拭下额头跟脸上的血迹。
看着丫鬟进来帮着擦拭血迹,包扎额头后,才放下心来。
看着程福海道:“五城兵马司归兵部管辖,若是铁案如山,顺天府也根本插不上手,更别谈在这个案子上动手脚了。
同理,若是铁案如山,兵部自不会徇私枉法。
这是因为之前兵部一些人跟仇鸾通敌叛国一案有关,使得如今兵部在朝堂之上,不知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因而这个时候兵部从上到下更是不敢出半点儿差错。
何况这件案子若是铁案的话,兵部也绝不会因为知章而冒风险的。
这也跟知章乃是进士有关啊。
进士出身,终究是有影响力的,若是徇私枉法的话,兵部会落人口实的。”
“北镇抚司难道就可以吗?”
程福海皱眉问道。
方正祖点着头,神色复杂,看了看眼泪汪汪望着自己的女儿方慧。
又看了看程福海。
随即道:“北镇抚司有权接管任何一桩案件,只要发生在我大明,只要他们愿意,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接掌任何衙门经手的案子,且不论他们同意与否。
再者便是……令千金终究是徐孝先的嫂嫂,与知章无论如何也都是一家人。
而且……。”
方正祖看了看一脸急切的程福海,再看了看厅堂里的其他人。
程福海立刻意会,对两个女儿跟进来替方慧包扎伤口的丫鬟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随着程婉儿、程莲儿以及丫鬟离开。
厅堂的大门也被从外面关上,便只剩下了程福海、方正祖以及方慧三人。
“程兄,我是这么想的,若是能说动徐孝先,那么这件案子便可以重新查办。
到时候……别说是留知章一条性命,就是让他无罪获释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在抱月楼时他们是五人在吃酒,知章自己说当时已经吃醉酒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所以……会不会另有隐情呢?
这些都不好说。
而徐孝先若是愿意重新查,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我不相信知章真的会动手杀人的。”
程福海长出一口气,眼神坚定道:“这件案子本身就有疑点,只是我们根本见不到知章,更别提问清楚缘由了。
而那四个人就这么被放了,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话是如此说。”
方正祖点着头,道:“想来那四人身份也不简单,要不然我也不会拖人都没有打探出那四人到底是谁了,更别提身份背景了。”
程福海闻言一惊,道:“知章没有说吗?”
方正祖摇头,道:“我刚刚所说的,都是北城兵马司的人告诉我的,而他们说是知章说的。至于真假我也无从辨别。
所以……程兄,若是想要救知章,偌大的京城如此多的权贵,还能够给程家几分面子的,而且在这件事情上能真正名正言顺帮到程家的,就只有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徐孝先了!”
“所以……。”
程福海看着方正祖,不确定道:“方大人的意思就是,只要北镇抚司愿意接手知章的案子,那么……就有可能重新查办?而若是知章真无罪的话,那就有可能是其他人有嫌疑了?”
“话是如此。不过我们也得做好,若真是知章所为,那么该如何减轻罪名的准备。包括死者那边,我们能否疏通一二,赔偿更多的钱财以此获取他们的原谅。”
“但关键是……。”
程福海瞬间心里没了底气:“可我们又如何能说服徐孝先接手这件案子呢。”
方正祖看了一眼自己那凄楚的女儿,叹口气道:“这自然就要程兄你想办法了,我这边……毫无办法。”
“女儿去求徐孝先,哪怕是跪上三天三夜,哪怕是跪死在……。”
方慧突然坚决说道。
程福海皱眉,看着方慧道:“胡闹!该如何我自由主张,又怎会让你去。”
“对了,我也打听过了,这些时日徐孝先人不在京城,具体去了哪里,清楚的怕是只有……皇上。”
方正祖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这……。”
程福海瞬间又有些乱了方寸。
徐孝先不在京城,而这件案子,显然是不会拖到元日后的。
看北城兵马司的意思,元日前就想要处理完这件案子的。
想到这里的程福海,立刻站了起来,道:“我现在就去徐家,看看……兰儿知不知道徐孝先去了哪里,何时才能回来。”
方正祖点着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那方大人……。”
“我在这里等程兄回来就是。”
方正祖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楚楚可怜的女儿,有些无奈道。
“那就辛苦方大人了。”
程福海说完,就急匆匆地打开门,示意府里的丫鬟好生侍奉着方大人。
随即便让程智赶紧备马车。
急急忙忙的登上马车时,程福海又愣了愣。
这一次前往徐家,即便是只去见自己的女儿,但若是空着手的话……程福海自己都没有底气去见程兰了。
“立刻去账房支两千两银子,要快,然后赶紧把车赶到徐家门口跟我汇合。”
程福海吩咐完后,这才急急忙忙上了马车。
……
一路水路,徐孝先一直都没有晕船的迹象。
但壬字所的一百多号人中,还有不少人实在受不了这种脚踩在棉花上,云里雾里、摇摇晃晃的感觉。
因而十几二十号人,就跟要死了似的,每天都在甲板上上演着一出出躺尸大戏。
终于把杭州这一趟的奏疏写完的徐孝先,再次走上甲板。
不出所料,病怏怏的并排躺尸的还有十余人。
“要不去船舱下面杀两个倭寇试试?说不准见了血后就不晕船了?”
徐孝先心情大好,给自己的属下出着馊主意。
而听到血字,仿佛一下子就闻到了血腥味儿的十几名校尉,瞬间连滚带爬地跑到船舷处,一个个开始干呕着吐了起来。
眼泪汪汪、面色苍白,要死不活:“徐大人,要不您还是回去写奏疏吧,您要是这么折磨我们,我们怕是要走在倭寇前面了。”
“真没出息,想当年我晕船时,就是在船上杀人来着,后来见到了那血流成河、血腥味儿冲天的场面,晕船的病立刻就好了。”
“呕……。”
“咳咳……呕……。”
“呕……啊……我真想跳下去,太难受了……。”
“我都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吐得我这肚子……。”
“酸水我都吐得没得吐了……天旋地转……。”
“徐头儿,要不……你给我个痛快,直接杀了我吧……。”
“呵,长得丑想得还挺美,做梦吧你。”
徐孝先悠然自得地说道。
随即长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不再理会那帮躺尸的。
奏疏、人物关系架构都已经整理完毕。
接下来就等回京城后,从马墉等人那里对应之后,就可以给嘉靖交差了。
至于该如何处置,自己只要写上处置建议就好,批不批的就看嘉靖的心情了。
这种能够轻松决定别人罪名以及性命的权利,让徐孝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飘飘然。
权利的魅力,果然是让人爱不释手啊。
而且就连金钱的魅力,也让徐孝先有些蠢蠢欲动。
毕竟,他简单的折算了下这趟杭州行的赃银,加起来可是有将近两百七十万两之多。
当然,这还不包括苏州的拙政园,以及商贾许栋、汪年直、李光等人的宅子。
至于许栋的宅子,显然也不能按市价来折算银子。
毕竟,那宅子如今可是凶宅,死过人的,价格肯定不会太高了。
甚至可能白送都不会有人要了。
所以很有可能,许栋在杭州的宅子,会是他执掌北镇抚司后,带给北镇抚司的第一笔烂账。
不过马墉等人在京城的宅子就不同了,那可是有着很大的收益的。
所以若是算上马墉与昌平知州郑承义之间的两千五百顷地,啧啧……。
徐孝先感觉自己这一趟杭州行,给嘉靖带来三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怎么着也能让嘉靖笑的合不拢嘴吧?
而就在此时,前方的船只又有两具倭寇的尸体被抛进了水里。
这一幕恰巧被徐孝先看到,急忙道:“差不多就行了,总得留几个才是,别特么的跟献祭似的,没完没了了。”
陈不胜在前面也听不清楚徐孝先在叫唤什么。
对着徐孝先摆着手,大声道:“怎么样?爽不爽?我还真不知道你跟倭寇有仇啊,要不要再宰两个给你助助兴?”
“滚!”
徐孝先脸色难看的扭头就走。
身后麦福跟福善,鬼魅似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徐孝先跟前。
“当初你大哥是被来到京城的倭寇从山涧推下去摔成重伤的,然后你的倭国话就是跟你大哥,还有倭寇学的?”
麦福拍着徐孝先的肩膀,冷笑道:“你糊弄傻子呢啊?我咋就这么不信你小子的鬼话呢?”
“这也不行?”
徐孝先迎着寒风,嘿嘿笑道:“那等我今晚上再想想,明儿我再编一个告诉两位大人。”
面对这个自己怎么会倭国语的问题,徐孝先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让麦福、福善满意的答案来。
于是某人索性开始摆烂:摊牌了,不装了。
我就是要把耍无赖进行到底!
就不告诉你们真正的缘由!
……
自从杨增告诉她,徐孝先不日就将回京城后,程兰这几日的心思一直都在大门口。
只要门口稍微有点儿动静,程兰的芳心就立刻紧张加兴奋地砰砰直跳。
也不知道那家伙这些时日……想没想自己?
有没有变样儿了呢?
随着大门口响起车夫“吁”的声音隐隐传进院子里,程兰登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