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福海神情复杂地望着徐家半开的大门。
原本在他眼里普普通通的大门,如今却是有种高不可攀的气势。
随即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而后扣了扣门环。
不曾听到程兰的声音,倒是先听到一阵沉闷的汪汪一声。
随即一条半大不大的黑狗冲了过来。
“谁啊?”
程兰走到影壁前,只见程福海被多尔衮拦在门口,神色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爹……。”
程兰愣了下,先是叫回了多尔衮,而后道:“您……您怎么来了?”
“能不能……进去说话?”
程福海难得没有在程兰面前摆父亲的威严。
程兰心头有些纳闷,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跟着程兰走进不大的院子里,只见整个院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而第一间倒座房门半开着,路过时程福海扫了一眼,这是给家里添人口了?
这一次程兰并未把程福海带到餐厅,而是选择了正房厅堂。
程福海刚一踏入厅堂,就被挂在正中央的一幅字所吸引。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您坐,我给您倒茶。”
程兰示意程福海道。
随即开始给程福海沏茶。
程福海扫视着整个厅堂,随即又被两侧的画给吸引。
没话找话道:“这两幅画……是真迹?”
程兰端着茶水放到程福海跟前,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嗯,是陆叔平真迹。”
“哪里来的?”
程福海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问完后心里就有些后悔。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
如今徐孝先是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赏赐飞鱼服,这两幅画想必肯定是一些想要巴结的人送的了。
“是小叔一个朋友送的。”
程兰斟酌了下说道。
程福海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看面前以及背后的两幅画。
道:“既然是陆叔平的真迹,当是挂在厅堂中央才是,挂在两侧……看来有些暴殄天物了。”
程兰在一旁坐下,低眉道:“这幅字是皇上赐给小叔的,也是皇上的亲笔字。”
程福海感觉好像有一无形的巴掌扇了自己脸一下。
尴尬的张大了嘴巴,被程兰一句话噎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尧斋是皇上的号,这十六字是用来提醒小叔的。”
程兰看着程福海的表情,以为是不信,所以又解释了一句。
程福海的心里瞬间更五味杂陈了。
程家如今仿佛在走下坡路,事事不顺。
而当初都不会正眼相看的徐家,此时仿佛正走在一条蒸蒸日上的康庄大道上。
如今陆叔平陆忠的两幅画,虽不及唐寅,但在如今的画坛那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常人想要求得一幅陆忠的真迹,可不是只有钱才行的。
据说那陆忠的脾气更为古怪,看顺眼了送你两幅画都行。
但要是看不顺眼,你就是拿出千金都没办法求得他一幅画。
而如今他从前不正眼瞧的徐家,厅堂一左一右挂着两幅。
中间的一幅字,虽不能比肩当代名家,可架不住乃是当今皇上所赐啊。
这一幅字的分量……同样是没办法单纯用钱来衡量的了。
程兰见程福海怔怔发呆,眉宇间带着隐隐的忧色。
于是道:“您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哦。”
回过神来的程福海,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长女,挤出笑容道:“听说徐大人如今人没有在京城?”
程兰眨动着美眸,不解程福海的意思。
点了点头道:“嗯,有些时日了,是没在京城。”
“那你可知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程福海问道。
程兰蹙眉,想了下道:“不清楚去哪里了,不过……。”
程兰斟酌着要不要说。
若是以前可能她就直接说去杭州了,大概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但自从跟杨增同处一个屋檐下,让她这段时间也学到了不少关于官场,以及官场家眷立场跟态度的事情。
尤其是官员家眷对一名官员的重要性,以前没有机会接触,对很多事情懵懵懂懂、不以为然。
而当从杨增嘴里得知了一些官场秘闻后,冰雪聪明、兰心蕙质的程兰,便开始学着如何不去拖累徐孝先,或者是在不知不觉中给徐孝先增添麻烦了。
就像这段时日,若不是有杨增帮着她应付那些:手持名刺、请柬,甚至是带着各种礼物的官员、商贾等等人士,她可能就会怕因拒收而得罪人的帮徐孝先把那些礼物收下了。
到时候就不知道要给徐孝先闯下多大的祸了。
只是此刻面对的是她的父亲,虽然两人之间不和睦,但……。
程兰蹙眉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恐怕还得过几日才能回来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哦,是这样啊。”
厅堂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跟凝固。
程兰低着头,程福海双手在袖子里来回拧着衣袖。
“对了,如今银楼跟布行的生意可还好?要是你一人照应不过来,爹帮你从家里找几个靠得住的,机灵懂事儿地帮你照应着……。”
“快要元日了,不论是布行还是银楼生意都很好。”
程兰诚实道。
而且她也没办法告诉程福海,也不知道一些人是怎么就打听到的,这银楼跟布行是徐孝先的嫂子、她程兰所开设。
于是一些人在送往家里的厚礼被拒收后,便开始一个个地跑去照顾银楼跟布行的生意了。
使得如今这些时日,洪氏兄弟夫妇在两个铺子里忙的都是脚打后脑勺。
一个个直呼这不正常。
生意好可以理解,但一些人不问价格,甚至愿意出高价当冤大头,这就让人有些难以理解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让程兰才对徐孝先北镇抚司掌印镇抚这个职位,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
那家伙真成了香饽饽了?
怎么这么多人抢着巴结他呢?
可……自己怎么就没觉得他很厉害呢?
“好,生意好就行。”
程福海点着头,有些难以开口央求程兰。
脸上带着纠结、犹豫,好几次话到了嘴边,但都被他身为人父的尊严给生生咽了回去。
“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往后生意上有什么需要,不妨告诉爹,爹帮你想办法。”
程兰默默点着头。
若是说刚一开始她还不清楚程福海今日来此的目的。
那么此刻看着纠结犹豫、神色忧虑,有些心不在焉的程福海,岂能不明白?
不会也是冲着徐孝先来的吧?
“您……您有事儿?”
程兰迟疑了下问道。
已经准备起身离开的程福海,听到程兰主动问道,心头瞬间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是,是有事儿想请徐大人帮忙的。”
程福海急忙说道。
而后看着程兰蹙眉,程福海深怕程兰拒绝,于是急忙道:“是知章……他可能被人冤枉了,如今被关在了北城兵马司大牢,爹也拖人找了关系,但……都不太理想。
所以就想着……就想着过来请教下徐大人。”
程兰诧异地瞪大了美眸,难以置信:”您是说……他被关押进了北城兵马司的大牢?因为何事?”
程福海长叹一口气,一言难尽地把他所知道的一一告诉了程兰。
程兰瞬间懵了。
去个青楼都能打死人?
这让她不由想起了那天祝寿时,程知章在吃醉酒时抄起板凳要砸徐孝先的一幕来。
那天要不是徐孝先身手敏捷,打的过程知章,怕不会就是徐孝先吃亏了吧?
想到这里,程兰瞬间没了好脸色,淡淡道:“那您应该找其他人才是,而不是找小叔。”
程兰的神情变化程福海尽收眼底,不由苦笑一声,道:“若是爹还有其他法子,就不会硬着头皮来找你商量对策了。
兰儿,这件事情可能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爹是觉得,可能知章是被冤枉了。”
“冤枉?”
程兰不屑道:“您忘了那天他是怎么对小叔的了?若不是小叔反应快,他手里的板凳怕是就要砸到人家身上了吧?”
程福海一愣,脑海里瞬间也想起了程兰跟徐孝先祝寿时,程知章先是对程兰口不择言,而后就是抄起板凳要打徐孝先的一幕。
瞬间,程福海脸色面如死灰。
是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畜生吃醉酒后……。
程福海不敢往下想了,他觉得可能就真的是程知章打死人的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角落小火炉旁的多尔衮,突然警惕地站了起来。
随即外面响起了嘈杂声。
程兰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程福海,急忙打开门。
还不等她迈步出去,多尔衮就汪汪着冲了出去。
瞬间已经跑进徐家院子里的几人,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了。
“兰儿……。”
站在屋檐下的程兰,望着院子里的景象懵了。
只见此刻被多尔衮拦住的,赫然是她的祖母贺氏,以及刘氏跟她的两子、两女。
此时正一脸讨好笑容地看着自己。
“兰儿,是祖母啊,不认识了?”
贺氏上前两步,脸上的笑容要多假就有多假。
程兰还来不及说话,身后的门帘被掀开,程福海也走了出来。
看到自己一家老小都跟了过来,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懵。
“老爷……。”
刘氏还未说话,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
“我……我跟娘实在是太担心知章了,所以这才……对了,两千两银子我都给带过来了。”
刘氏一边说,一边示意管事程智,赶紧把银子抬进来。
程兰紧皱着眉头,她很想请这些人离开这里。
但……一时之间心烦气躁的程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不请自来的讲理!
于是不由看向了旁边的程福海。
院子里,一口重重的箱子被放了下来。
刘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看着程兰道:“兰儿,你看,这一次不让你们白帮忙,这是两千两银子呢,只要你们愿意帮知章,我们就把这银子送给你跟徐大人……。”
刘氏一边说,一边还打开了箱子,露出了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白花花银子。
这一幕,把程兰气的肺都快炸了!
瞬间冷冰冰说道:“我们不稀罕你的银子!请你立刻抬着你的箱子离开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