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泰兰纪元 1370年 2月5日 地点:海森堡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
蓝焰联盟那帮人嘴咧得肯定合不拢了。打仗这玩意儿,总有人捞着便宜。
瞅瞅地图,奥斯拉夫王国的哈尔堡、贝加尔堡,这两个硬骨头愣是被蓝焰给啃了下来,加上之前从黑石联盟抢来的雾凇城、八旗城,好家伙,一口气填了四个窝点进账,地盘实实在在肥了一圈。
油灯的光晕在摊开的地图上晃荡,那新圈起来的地方看着就厚实。
反观奥斯拉夫王国,喜忧掺半,滋味儿不怎么纯正。
开头那下子耍得挺漂亮,把黑石联盟五十万人的部队诱进口袋,包了个大圆饺子,吞得骨头渣都不剩,顺便还从黑石身上硬撕下两块肉——两座城池到了手。
可回头就挨了蓝焰一记狠的,二十万部队填进去不说,哈尔堡、贝加尔堡转眼改姓了蓝,刚进嘴的肥肉还没捂热乎,自己老家倒让人掏了俩。
得失摆那儿,明晃晃的,挣的那点家底刚够贴补丢的窟窿。
最苦水灌顶的还得数黑石联盟。
算算账,连丢四座城,那都是活命的家当;七十万往上数的精锐部队打成沫子撒土里了。
元气这玩意儿,不是喘两口气就能缓过来的。
地图上原本黑压压一片他们的印记,现在像被啃烂的饼,剩下的地盘勉强缩在最后那两座要塞里,只能窝起来舔伤口,盘算着怎么熬过这个又冷又长的冬天。
几根油灯芯在铁皮罩子里突突跳着,光把议事厅墙上挂的巨大泰兰迪亚大陆地图舔得忽明忽暗。
山是黑的,河是暗的,城市据点名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一堆张牙舞爪的疤。
几个人的影子被烛火扯得变形拉长,在粗糙的石壁和堆满军报的木桌上晃动。
空气稠得很,压得人胸口闷,只有灯芯烧焦时细微的噼啪声能钻进耳朵。
城楼上巡夜士兵来回踱步的踩雪声隐约透了进来,吱呀…吱呀…隔一会儿就响两下。
不知道谁不小心碰了下桌面,半温的杯子晃了晃,里头水晃悠的声响在寂静里炸开又瞬间消失。窗户外头,夜枭不知在哪棵光秃秃的树杈上干嚎了两嗓子,又哑下去。
世界局势暗流涌动,新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初春的海森堡还带着寒气,下午的太阳光斜插进石板缝里,照得积水坑发亮。
华逸抄着袖子在街上晃荡,靴底碾过碎煤渣嘎吱响。
一个小不点突然从晾衣绳底下钻出来,张开胳膊拦在他面前。
他低头看,是前任领主家那丫头,五六岁模样。再细瞧,小东西金头发底下嵌着东方人的精巧五官,鼻梁不高,眼尾却微微上挑。“白潮和奥斯拉夫的混血?”华逸蹲下来,平视她眼睛。
女孩点头,辫梢跟着晃:“我妈是白潮人,生我的时候去天堂了。”她手指绞着褪色的围裙边,“我爸是奥斯拉夫人,守城时为了保护我牺牲了。”华逸眼前浮起那个啤酒桶身材的老领主举着铁锤扑向敌阵的背影,臃肿但挺得笔直。
风卷着咸鱼味刮过,女孩踮脚凑近他耳朵:“像我这样的混血儿,海森堡还有二百七十个。”她下巴扬起来,露出豁了颗牙的笑容,“等我们长大,也要拿剑守城门!”
华逸一把将她抱起来,手指抹掉她嘴角黏着的糖晶:“有事随时来议事厅找我。”
“现在就有事,”女孩揪住他红衫领口,“你们带回来的奥斯拉夫兵,骂我们是杂种。”她压低声音,“他们抢小胖的面包,还往莉莉头发上倒馊水。”
华逸后槽牙咬得发酸,红衫袖口下的拳头绷出青筋:“带路。”女孩哧溜滑下地,沾着泥的皮鞋啪嗒啪嗒踩过污水坑,带着华逸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胡同。
胡同里的雪水混着煤渣淌成黑泥,初春的冷风卷着尿臊味往人鼻子里钻。那个奥斯拉夫壮汉像堵发霉的墙,靴子碾着个混血男孩的脊梁骨往下压,孩子脸陷进泥水里,吐出的气泡带着血丝。
“杂种玩意儿!”壮汉唾沫星子喷在另一个金发女孩脸上,“今天讨不够五个铜板,老子把你们塞进下水道喂老鼠!”
女孩攥着破碗发抖,碗里两枚硬币叮当乱响。壮汉一把掀翻碗,硬币滚进阴沟。他揪住女孩头发往石墙上撞,粗手指戳着她鼻尖:“白潮的贱种也配用奥斯拉夫的饭碗?”
墙根阴影里缩着三四个混血孩子,指甲抠进砖缝不敢出声。胡同尽头晾晒的破床单被风拍得噼啪响,盖住了孩子们抽气的呜咽。
“捡起来!”壮汉踹了脚泥水里的男孩。孩子咳嗽着伸手够向阴沟,指尖离硬币还差半寸,壮汉的厚皮靴又抬起来——
红衫影子割开巷口的薄暮。华逸的靴底踩住那枚硬币,黑泥从他鞋帮缝隙里挤出来。“谁定的规矩?”他声音不高,像块烧红的铁淬进冷水里滋啦响。
壮汉瞳孔缩了下,松手甩开女孩。他胸前的狼头刺青随肌肉鼓胀,腰带上别着把嵌晶核的伐木斧。“毛都没全的敢管到老子布洛夫斯基了?”他啐口痰,故意踩在硬币上碾了碾,“这帮杂种吃我的穿我的,替我挣点钱天经地义!”
胡同墙根的残雪混着煤渣化成黑泥,初春午后的阳光斜插进来,在油腻的皮袄上割出一道脏兮兮的金边。
这奥斯拉夫壮汉像堵发霉的粮仓墙,酒气混着腋下酸臭味直冲华逸面门。“红衣服的小崽子!”他舌头卷着唾沫星子喷在华逸衣襟上,“裤裆里那点毛长齐没有就学人管闲事?”
华逸没吭声,黑马尾末梢的火色发梢在风里晃了下。布洛夫斯基见状更来劲,靴尖碾着泥水里的破碗碎片:“老子教训几个杂种崽子,你个穿花裙子的娘娘腔凑什么热闹?”他故意用嵌着晶核的斧柄戳华逸胸口,金属扣刮擦红衫发出嘶啦声。
“瞅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熊样!”布洛夫斯基喉咙里滚出灌劣质伏特加特有的沙哑笑声,“海森堡的男人死绝了?派个奶娃娃举着玩具剑站大街?”
他揪住自己衣领模仿尖细嗓音:“‘有事随时找我哟’——找你妈喂奶呢小乖乖?”
墙头晾晒的破床单被风抽得噼啪响,盖住了胡同深处混血孩子压抑的抽气声。
布洛夫斯基顺势朝阴影里啐了口浓痰:“护这群杂种货色,你他妈是白潮婊子养的野爹?”他猛拍腰间斧柄上震颤的晶核,“老子在奥斯拉夫宰的畜生比你吃的盐都多!”
华逸右手拇指无意识地顶了下剑锷,这个细微动作被布洛夫斯基捕捉到。
“哟嗬?摸你那烧火棍呢?”他故意撅起屁股扭了两下,“来啊,往老子腚眼上捅!让大伙瞧瞧你多威风!”
华逸没有理睬这个E级灵兽师,扫过墙根。一个棕发男孩正把断掉的半颗门牙往兜里藏,血从指缝渗进补丁裤。金发女孩捂着额头,血线爬过眉骨滴进眼窝里。
华逸往前踏了一步,红衫下摆扫过墙角的荨麻丛,枯茎断裂声脆得扎耳朵。他脚尖挑开壮汉踩硬币的靴子,泥浆溅上对方皮裤。“再碰他们一下,我剁了你喂狗。”
胡同里的煤渣混着融雪水,在布洛夫斯基的靴底黏成黑浆。
这奥斯拉夫壮汉被掐着喉咙抵在砖墙上,眼白爆出血丝却还在嘶笑:“小崽子手劲不小啊?”他喷着伏特加混洋葱的酸臭热气,“有本事捏死老子,看领主不把你挂城门喂乌鸦!”
华逸拇指陷进他突跳的颈动脉,红衫袖口下的小臂绷出青棱。墙根几个混血孩子咬破嘴唇不敢出声,金发女孩额头的血线滑进睫毛里。
“滚出城。”华逸声音像铁砧上淬火的刀坯,“别让我说第三遍。”
布洛夫斯基啐出口带血沫的唾沫,溅在华逸衣襟:“装什么大瓣蒜?”他咧开缺了门牙的嘴。
风卷起晾衣绳上的破床单,啪地抽在生锈的铁桶上。
布洛夫斯基趁机抬膝顶向华逸胯下,被膝撞格挡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想当救世主?”布洛夫斯基喘着粗气扭动身子,腰带铜扣刮擦砖墙簌簌掉灰,“行啊!给老子找个胸大屁股翘的妞来!”
他脖颈在华逸指间费力地转动,眼球斜睨着墙角发抖的女孩们,“我就放过白潮婊子生的杂种……”
华逸作为白潮大陆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决定民族之间的关系和融合,但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唰的一声,布洛夫斯基喉咙抵着剑尖,汗珠滚进衣领里洇出深色圆斑。
“给你脸了?”华逸腕骨微旋,剑锋在对方喉结压出血线,“滚回奥斯拉夫,别让我在城里再闻见你的骚气。”
布洛夫斯基眼球突着扫过红衫少年火焰色的发梢,突然牙关打颤:“赤炎会长……”
他手脚并用向后蹭,皮裤在煤渣上刮出两道黑印,撞翻墙角的泔水桶也顾不上擦,连滚带爬消失在巷口拐弯处。
华逸收剑回鞘。
金发女孩额头的血痂凝成紫块,他蹲身抹掉她腮帮沾的泥:“从今天起,我会让市政厅划笔款子,北区教堂改孤儿院。”
几个孩子互相抠着指甲缝里的煤灰,没人敢笑。
然而布洛夫斯基在逃出海森堡之前四处造谣。
三日后酒馆飘出酸菜炖肉味。
两个奥斯拉夫辎重兵灌着伏特加,酒沫喷在络腮胡上:“听说了?华逸专挑咱们奥斯拉夫弟兄开刀!”矮个子拍桌震得木杯乱跳,“布洛夫斯基说他只不过教训几个杂种,差点被割了喉咙!”
邻桌铁匠啐出口嚼烟渣:“听说,新来的厨娘也被赶出城了,就因她爹是奥斯拉夫逃兵。”铁砧般的拳头砸得柜台晃荡,“什么狗屁赤炎,还是把我们奥斯拉夫人当作下等人!”
谣言像沾了煤油的耗子窜遍全城。
华逸走过肉铺时,卖熏肠的奥斯拉夫壮汉“砰”地摔上橱窗板。
裁缝店门口晾着的熊皮大氅突然横在路中,差点绊住他的靴跟。
巷口几个搬运工朝他脚边啐唾沫,黄痰落在石板缝里滋滋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