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位时,大朝会的氛围向来宽松。
文武大臣们在议事的间隙,偶尔有人会笑着扯远了话题,或是扯些京中趣闻、家中琐事。
先帝素来宽和大度,从不会因这些闲谈出言训斥,更不会刻意阻止。
即便他正低头思索国策,或是垂眸批阅手边的公文,被这些细碎的话语打断思路,也只是抬起头温和一笑,或是顺着话题打趣两句,从不露半分愠怒。
文子端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格外看不惯朝堂上这般景象。
他最厌恶大朝会上众人不思国事、闲聊扯皮,把庄重的朝堂搅得像市井茶肆,失了该有的庄严肃穆。
对于那些仗着皇亲身份违法乱纪、靠着开国功绩便骄横跋扈的功臣宿将,那便更加忍无可忍了。
尤其时经过度田一事之后,文子端对于这些人就更加没有好感了。
文子端即位后,这些大臣们行事依旧不改先帝在时的肆意,朝堂上照样有说有笑,不顾朝堂规矩礼仪。
文子端的性子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更觉得这些臣子行事散漫无能,心中不悦,自会多加训斥。
前朝文武大臣哪曾受过这般对待,一时根本接受不了朝堂氛围的骤然转变。
在联想着文子端还是皇子时都城中的流言蜚语,更觉得文子端性情过于急躁,严苛而又不够坦诚,这又怎么能不让那些大臣们忧心忡忡?
温辞见文子端眉宇间满是郁结,伸手轻轻覆在他攥紧的手背上,缓缓按揉着他手上的穴位,
“子端至情至性,性情严谨,和父皇在位时的风气截然不同,前朝那些老臣习惯了往日的松弛,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寻常,咱们缓缓图之,你别太跟自己较劲。”
文子端气恼道:“父皇在位时,我再三劝谏,说大朝会与议事场合该肃穆些,莫要让臣子们的闲谈耽搁了朝政。父皇总是不以为意,还很是自得。”
文子端紧绷的肩线松了些,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清香,重重叹了口气,又蹭了蹭她的脸颊。
“我总是担忧朝堂的决策多拖延一刻钟,底下的百姓就多受一刻钟的苦难。而这些臣子,朝堂之外,闲下来的时间那么多,多的是时间夸夸其谈,为何非要浪费朝堂上议政的时间呢?”
“习惯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温辞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子端在给他们一些时间,往后妾也会多召些皇亲国戚、勋贵重臣的夫人入宫说话,她们心里明白了,也会劝着家里人收敛些。”
她仰头看他,指尖轻轻揉着他紧蹙着的眉心,继续道:“父皇当年厚待皇亲重臣,一则是念着开国不易,那些老臣多是跟着他一同出生入死打天下的,这份情谊不能忘;二则也是想以恩宠拢住人心,让朝堂上下少些纷争,多些安稳。”
“子端如今约束他们,并非薄情,实在是先前的恩宠过了头。他们渐渐忘了陛下与先帝的恩义,养出了骄奢之心,行事越发没了规矩。他们若是失了体统,仗着身份苛待百姓、侵占民田,坏的何止是朝廷的颜面?最终动摇的,还是国朝的根基。”
“如此,子端,又哪里有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