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新年伊始。
吴天忙于朝政,已经有数月未曾走出宫门一步。就连赵大头的婚礼,也只是遣人送去一份重礼,聊表心意。
非是他厚此薄彼,实乃新娘子身份特殊,出自谢家。他再如何重感情,也无法拿朝政儿戏。倘若出现在婚礼现场,那就是明摆着告知所有东吴朝臣,默许了南齐旧臣和新晋氏族亲近。
如今太上皇的一言一行,时刻被人关注,更会被人过分解读,故而他只能狠心避而不见,唯有在礼金上多多补偿自家兄弟一二。
谢安大学士兴许是知道袁枚上任以后,他们一方的好日子彻底到了头,遂在刚开年不久,便匆匆为孙女和孙女婿操办了婚事。
老头子本还尚抱有一丝幻想,憧憬皇家之人会在小两口成婚的时候亲临现场,那么他老人家作为女方家族长辈,当场露一露面,也能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婚礼当日,谢无常穿着崭新的礼服静候一天。没曾想此番吴天狠下决心,不光没亲自到场祝贺,连同后宫所有亲眷也均不许前往。贺礼乃是私下里提前送去了赵府,却连礼单都没有一份。
一场婚礼结束,所有人都看出了太上皇是铁了心的不想再启用南齐旧臣,逐渐开始各怀鬼胎起来。
吴天这么做早有过考量,赵大头要的是一个落魄老牌氏族的底蕴,而不是如日中天,不好控制的亲家。
所以他此举心安理得,对大头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相反还能帮其提高在谢氏一族的掌控力。他相信自家兄弟是个明白人,看的懂。
谢无常自打孙女成亲以后没多久,加之袁枚丁忧归来,去了吏部上任,便紧跟着上书朝廷,言说体弱多病,请求告老还乡,想要体面的离开。
正常情况下,像大学士这种身份,吴天最起码要象征性的挽留个三次,显得体恤老臣辛苦了一辈子,劳苦功高,朝廷上上下下都很舍不得的样子。
结果吴天压根没按常理出牌,谢安某天一早递交了辞呈,文书上午到达御书房。吴天只是听吕鹏说了一声,连亲自打开看一眼奏折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命人用了印。
当天中午不过午时,谢府便收到了朝廷回复,言说是太上皇准许了,命人驾驶马车疾驰传信。
据传旨太监暗示,宫里特意嘱咐,马车不要了,送给谢家。
那意思还不明显吗?赶紧麻溜的滚蛋,路上别耽搁,车都给准备好了。
谢大学士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在府门口哆哆嗦嗦的冲着皇宫方向跪下,用力捶打着胸口,从腹腔中生生憋出了“谢主隆恩”四个大字。
传信之人回来告知吴天,谢安领了旨意以后便晕了过去。对此,吴天并没有觉得做的很过分。
对于当年进言要杀他平息江南朝臣众怒之人,自觉得没有什么好惋惜。别人曾经要他命,此时再心疼人家,那不是有病吗?
谢安辞仕后不足三月,范咎或有兔死狐悲、孤掌难鸣的意味,紧随其后也上表了辞呈。
对于范大学士,吴天还是象征性的挽留了一回。
只因东吴刚进金陵之时,范无常并没有明刀明枪的和吴家对着干,而是选择了臣服,帮忙料理了一年多的朝政。这对初立的吴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头一年。
冲这一年多的情分,吴天给了老范三分颜面,扣下辞呈三日后驳回,待得范咎二次上书,方才再而准许。
范大学士走的算是比较体面,满朝文武很多人前去相送。
随着谢、范二人正式退出朝堂,南齐中的老臣皆知大势已去,属于他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了,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不少人纷纷递交了告老还乡的奏折,有那不愿意离开权利中心的聪明人,开始向新晋氏族拼命示好,通过各种方式投诚。
金銮殿上再次空出了许多职位,吴天借机将春闱之后的中举士子大肆安插进各个衙门,顺势将一些梨园九姓之人也混入其中,让其遍布朝野。
东吴历时一年半,终是彻底稳固了朝政。
某天,吴天去清贺太后的墓前坐了整整半日。唐红菱随侍在旁,却见主上端坐于地,默不作声,甚至于没有烧一张纸钱。
她不知道此番前来惦念的意义在哪,只知道太上皇今日心情并不是很好。
她瞧吴天临走之前在坟前倒了一壶酒,嘴里念叨了一首诗:“
奈何桥上汤作酒,
半入忘川半入喉。
黄泉岂能久做客,
勿念人间爱恨愁。”
言罢,起身便走。
红菱匆忙跟上,平日里什么都爱问上两句的她,今日很有眼力见的出奇乖巧,一言不发。
吴天回到皇宫御书房,依旧显得闷闷不乐。
唐丫头小心翼翼的询问:“我给你唱个小曲儿吧?”
吴天急忙摆手。
“是不是唱的不好啊?你怎么不爱听呢?”
吴天瞥了她一眼,心道:“你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哪知道红菱下一瞬自言自语:“不应该啊,央央姐让我帮忙带孩子的时候,几个小不点就爱听我唱曲儿,一唱就睡,都不带醒的。”
“……你咋管你舅母叫姐姐……”
二人正说话的间隙,有侍卫小跑来报:“启禀太上皇,宫门口来了大批学子,不下数千人,静坐于午门之前,头系白布,要不要派兵驱赶?”
吴天茫然不解,转而疑问:“学子?紫金学院的吗?”
“尚不清楚,不过看衣着打扮,似乎不是一家一派,像是各个流派之人皆有。”
吴天连声冲着唐红菱吩咐:“快快,你去亲自瞧瞧,这些人是不是对我前些时日,单给东海学宫特赦恩科一事闹情绪呢?”
唐丫头点了点头,快步而去。片刻后回来,神情严肃的呈上一块儿缝缝补补的布卷,言道:“百家拼凑血书,共请皇家罪己。”
吴天大为恼火:“因为啥呀?我犯啥错啦?”
“还是打开给你看看吧。”
红菱随手抖开布卷,命侍卫从旁协助,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