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一番话，将张进定格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他昨日登门找上明月轩，只是打听连艳的下落，其余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说。
今日见到杨虎两兄弟，原只想拿吴二的事情打趣一番，顺便跟两人套个近乎。
万没想到会听到白狐这样一番话，话中喻义让他惊魂不定。
他在给自己传递消息，他们不仅认识他那神秘的外甥女，还可能知道她身在何处。
他还在提醒自己，那孩子现在很危险，随时有性命之忧。
他更在警示自己，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有人盯着。
短短几句话，让张进双腿如灌了铅一般，久久无法动弹。
自打从吴胜生那里得知，那个突然失去踪迹的傻孩子是连艳假冒的真相后，张进心里便时刻涌动着一股无名怒火。
虽然吴胜生反复劝导他一切都是为大局着想，且成效显着，他依旧无法释怀。
表弟湛云就死在他面前，长宁侯府俱皆被他领人抓进大牢等候发落，兄弟张诚了无踪迹。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犹如噩梦般，时刻萦绕在他心头。
张进愤怒的同时，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这其中的关联，越想越是恐惧。
他已从这几日京城发生的巨变中嗅出的巨大危机。
长宁侯府和湛云，必定不无辜，否则湛云不会那般决然赴死。
那自己那个寡言冷漠，与湛云形影不离的兄弟，又会隐藏着什么身份。
他本就一只脚踩进了泥潭，每日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去除身上的污垢。
如今又出了这么多事情，怎让他不感到惧怕。
张进隐隐觉得，早在二十来年前，青州张家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住了，让他们无法挣脱，只能做垂死挣扎。
这几日，他不敢将自己心中的惶恐和焦灼表露分毫，更不敢与人商议和倾诉。
当日前往湛府抄家拿人时，他第一个进了湛云所住的院落，本想亲自问问湛云，张诚身在何处。
可他万万没想到，湛云那时已经服毒，意识也已逐渐模糊。
见到他进来，湛云强撑着精神，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
张进认识他多年，两人也常会见面，却从未见他那样真诚地对自己笑过。
彼时的湛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在他交叠在胸口的双手间，抓着一封薄薄的信笺。
湛云眼神落在信笺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进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那信笺是他留给自己的。
他伸手拿过信笺，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连慧亲启。
张进无法描述自己看到这几个大字时的心情。
湛云如此决绝地自尽，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却好似知道他会独自过来一般，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初看信笺时，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想起连慧是谁。
想要询问湛云，却发现湛云那张俊美的脸已经一片灰败。
张进悄悄将信笺收起，心情无比复杂地退出湛云居住的厢房，跨出屋门时，他终于想起连慧是谁了。
那一刻，张进心里涌起惊涛骇浪。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湛云临死前，为何会给自己那个呆呆傻傻的外甥女留下一封信。
那时候的张进还不知道，他暂时安置在西城的外甥女早已不见了踪迹。
这几日的过往迅速在张进脑中再次回想了一遍，他更加迷茫了。
到底是沉浸官府多年的御史官员，张进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装作无事人一般重新回到灵堂，协助吴胜生接待上门吊唁的宾客。
期间靠近吴胜生时，他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在这特别的时刻多说什么。
入夜，张进再次来到了明月轩。
进入明月轩后，张进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直接言明要见明月轩的东家。
已经得了吩咐的来福，十分有眼色地将张进请上了二楼最靠近里边的一个包间内。
这个包间与旁的不同，里面装饰得十分豪华，四壁挂满了摇曳的烛火，将房内照得灯火通明。
包房比张进之前去过的包间大了一倍不止，一张硕大的圆桌摆着房内正中间。
此时的包房内，已经聚集来七八个人，白日见过的杨虎和白狐赫然在列。
在得知这几个从凉州而来的护卫可能和连慧有联系后，张进便花了不少功夫打听他们的消息。
最让人耳熟能详的便是这几人曾救过大皇子和吴胜生的儿子。
了解得越多，张进便越震惊，下意识觉得他们真能助他找到连慧，解开心中缠绕不清的谜团。
他也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处境，他们这群人究竟有多少人。
如今入眼一看，好似他们正聚在一起，准备大餐一顿。
见张进进来，众人齐齐站起了身。
白狐客气地迎上前去：“张大人，快快请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正要吃晚餐，张大人不如和我们一道将就一顿？”
张进知道自己的行为非常冒失和无礼，可他却没有推辞，嘴里不停地说着“客气、叨扰”，却在白狐的引领下，在主位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张进扫视了一眼屋内众人，白狐十分识趣地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各位兄弟。
这其中还包括了与他们交情深厚的张公子主仆。
张进对着众人一一笑着打过招呼。
谈笑之间，店小二时进时出，圆桌上很快摆满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最后一道菜上来后，白狐吩咐小二不要过来打扰。
包房门关上的一瞬，屋里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白狐收了脸上的笑意，对张进郑重说道：“张大人，我知道你专程过来，必是有要事要说。屋里都是我们信得过的兄弟，张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张进同样脸色凝重，扫视了屋内众人一眼，略作犹豫后，直言不讳：“我要见连慧，越快越好。”
屋内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白狐同样没有犹豫，起身对张进说道：“张大人请随我来。”
张进茫然地跟着起身，在白狐的引领下，推开了包房的一间小门。
“张大人请在里面稍候。”
张进心情激动地点了点头，走进了里面的内室。
他此刻还有些懵，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自己才开口，对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直接将他带到了这个小雅间来。
可他入眼一看，内室一目了然，并没有任何人在此等候。
张进还没回过神，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