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兖州码头。
流民排着队,开始一一从甲板上走下来。
本来是没有这种秩序的,多亏之前白豌等人骂的酣畅淋漓。
这下,潘英和定北画会提供的船足够,原本遏制玄璃守城军战力不足,导致一夜的时间跨境两万人过江。
凌书墨正在和马商,兖州旧识的官员们奋笔疾书。
他曾是主管科举和外交的官员,定北画会的部分执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处理流民到达对岸后的事务。
谷洋说的没有错,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
光是看在凌书墨薄面,韩妙染名气,洛文祺商行,大庆原本的义士上帮忙的官员和学生就不少。
更不必提,在玄璃本身就有至少十名官员帮助打通关节。
流民有人曾失籍,上报朝廷,统括零散过江,入户完善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八百里加急,振给抚恤,括田使耕,一一还乡。
庆帝登基不久,更需要这样的政绩。
对于凌书墨等人给的这份惊喜,却之不恭。
尽管,根本无法想象是几十名文人义士和少量边驻军做到的。
“您就是凌书墨,临安居士吧?”
突然,有个流民中的黑色粗布衣男子向他行礼。
“阁下是?”
凌书墨停住了笔,上下打量这个白净秀气的男子。
“我本名叫裴翌,兖州人士。身后都是楼里的兄弟。韩画师曾说,我跟随流民回大庆后找到您,再把信件交给你。”
话罢,他从行李翻出书信递给他。
“子辰,此人善拟众人声,在破城助离以身犯险诱骗守城军立下大功。奈何,他们流落他国贱籍难消,望能相助为良籍,报答此恩。”
凌书墨看到满目隶书写的书信,定定凝视着,脸都绷紧了。
“好,我给你写一份荐书给刘大人,求放免为良?。不过,一会儿你得告诉我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
裴翌愣了一下,勉强点点头。
总觉得这位临安居士看自己的目光,似笑非笑,令人不寒而栗。
闻言,凌书墨这才眉眼舒展,淡淡一笑。
他虽辞了官,但是按照大庆的律令三品以上官员仍能领俸禄,可保持原品。在政务上的影响力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作为大庆的开国之臣,他这个前御史大夫说些话,官场上下还是会给他些薄面的。
结果,凌书墨才刚写完一封荐书,又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这下是一群年华正茂的女子,也就是当初浣衣局的风尘女子们。
她们一人也递过来一封书信,和前一个裴翌的内容不说一模一样,也大差不差。
无非是她们弄来了烟花和火药,与盐官立下大功之类,求回国变良籍。
甚至,白豌那个家伙为了省事,直接用一封书信,里面写数个名字。
“子辰,这里是王 朝 云,柳 自 华,王 翠 翘……”
等等等……
看着一众美貌女子,凌书墨眼神复杂莫名,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那人倒好,一封省事儿结束。
可是,到了自己这边是有多少人就写多少荐书,直接逼的写酸了手。
关键是,每一封信写的都是别人,半点没有多一封提提自己。
纸短义长,怎不肯多说点相思。
连半个想他也不写…
凌书墨想怨,都不知那人在对面可好??
随着从前的大庆流民纷纷被安置,江岸山风回音,喧闹才渐渐平息。
“子辰兄,根据飞鸽传书。谷洋国师打算把这祭祀大典改在文清山祭坛!”
身旁兖州知府道。
闻言,凌书墨眼波轻轻流转,压低声音:“我得再回玄璃。”
身旁人制止他:“这次万人渡江,国寺烧毁闹的这么大。玄璃边境变得更禁严,你回不去的!”
手中笔渐渐放缓,轻轻搁置。
孰轻孰重,他自然清楚的很。
凌书墨语气里尽是之前压抑难舒的感情:“他们深陷泥沼,我却只能在对岸看着。”
“何其……折磨。”
那天。
白衣男子自得的和他说道:“子辰,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大家一起回大庆。”
凌书墨被迫点头。
心里说了千百遍的不准,想把人拘在怀里不放,可行为却只能支持。
只因人生在世,不光有情,还有义。
……
玄璃,兴陵城。
雨阑珊。
“你半生的画大都被焚毁,除了两面壁画再也找不到真迹。不觉得可惜吗?!”
王之惆怅的看着床榻上半躺的人。
“咳!咳!”
白豌轻咳了两声,抬起头。
因为宿醉和整座寺的火烧烟熏,他直到现在还身体不适。
“废画三千,过往云烟,何必拘泥过去。多大点事情!”
比起自己的画,那些死去的人,还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更为重要。
想到这里,白豌立马抽出身,猛的坐起身来喝药。
被火焰烟熏了那么久,一直咳嗽,还没恢复过来。
“韩某还得谢谢各位把佛像下的密道入口都封好了,才能如此顺利逃脱!”
白豌拱了拱手。
谁能想到,那佛像前正中央的大香炉下竟然是新改造密道的入口。
那入口都是香灰和火焰烛火,旁人一看就烫人的很,哪里会去查看。
藏画阁联通着这个密道,全是书籍和画作,为整个寺最易燃的地方。
没人会相信,韩妙染舍得烧毁普恩搜集自己的那么多画作,就为了引燃大火。
更没人相信,那香炉火焰下别有洞天。
“还得是韩画师提前画好了舆图,我们才能直接修改了密道的路线。只是……”
王之欲言又止。
“你怎会想到在火焰下弄入口,如此诡谲无人能想到。甚至还弄了阴阳开关,掩人耳目。”
白豌深深闭眼,好似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那我得感谢一位程大哥,教我机关遁甲之术。感谢一位林大夫,教我置火遁而后生。”
对面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只觉得这位画圣厉害,谈到故人时眼中含笑。
“咳!!咳!”
又开始咳嗽了。
王之感慨道:“如今大庆俘虏已经渡江回国,城门已封,满城禁严,你们几人要如何回大庆?”
岂料对面人眉眼一挑:“谁说我要回去了,还有要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