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拱手。
“王大哥,此次多谢你们相救照应。大恩言谢。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你这是干什么?!”
王之一把将人按住,实在不解。
突然,坚毅之声从旁打断了他。
“两国世仇,必有一战……我们不宜再交涉过深……”
白豌君子模样,行礼作揖。
几人未尝再有多言,只能凝望间叹息。
运送俘虏尚算是良善,可是玄璃国师要是死了可就是要害得玄璃内乱之举。
届时,大庆必然铁蹄踏入,无人能阻隔。
情义归情义,但是大家终归不是一路人。
白豌十分感激这些玄璃人帮着一起建立地下城,保住了那么的多的俘虏性命。
可是,那谷洋当了四十年细作,直接和间接害死了那么多的大赢人和大庆人,终要偿还。
两国对立,无解的局。
几人的眸子里清冷泛着光,多了几分不忍……
于是,白豌拿起自己的粉本小册,手中笔画道:“告诉我你们所有人的名字和相貌,我都记下来。”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方式。
记下来,然后让世人记住这些玄璃人曾助过大庆,让边境军踏入的时候尽力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也许,自己的画达不到那般左右人心。
但是,总得试上一试。
王之心下暗叹:韩画师啊,你这又是何苦??
“若有一天玄璃灭国,也只能说是它命数到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不在乎皇帝是谁,国师是谁,寺里死了多少和尚。什么都比不过吃饱饭。”
王之没能像之前那样邋遢的抓痒,只是仰天长叹, 平静陈述。
赋税依旧被逼着交,女人依旧被逼着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谁当政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他,白豌突然由衷觉得有些可怜。
当年大赢和如今的玄璃是相同处境,他们尚且知道起义。
但是,被国教裹挟的众人只能想着今夜的树皮是不是新鲜,还能不能献给佛祖和国师。
“你觉得玄璃的古洋国师如何?”
王之挠了挠头:“他是国师,上一代国师指定佛童。他生下来就是注定地位高贵,血统纯正。和我们这些低贱蚁民是不一样的。”
这种毫无来源的理解,玄璃每一个人都这样认为。
何为生而低贱?
何为生而高贵?
简直荒谬绝伦。
“如果他死了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不禁怔住。
似乎是看出王之的面上尴尬,说不出话。
白豌见状,唇角一勾,直接拍了下自己的脸。
“失言了,你当胡说八道,我就是个不会说话的无赖!”
他的笑容奇异地缓解了这份尴尬。
王之惊奇的发现,认识的包括白豌和凌书墨这样的大庆人,那般才华满溢,却从未有半点高高在上的冷傲。
“我能结识大庆的各位,实乃我之幸事。至于其他,天命而已。”
他慢慢闭上复杂的双眼,攥紧的拳头抱住。
“但愿日后还会相见!”
白豌沉默,他扬起在地上扔过去一个骰子。
“好久没有赌大小了!”
“这次我赌大,若王大哥投掷出来也是大,或许后会有期!”
说完,骰子便被破碗扣上,俨然如当初大家在乞丐窝初遇的时候。
于是,王之慢慢打开了破碗里的骰子。
点数那般鲜艳,伴着白色粉末飞扬——
只剩下一个截面。
单个红点……
……
玄璃,兴陵。
西城平民区。
城内几乎没有大庆人了。
经历了万人俘虏渡江后,古洋国师下令玄璃所有的城门都禁严大庆人入侵。
甚至,派兵囤境,大量开始抓人征兵。
抓不到大庆人当祭品,就抓玄璃人,现取祭品!
可韩妙染的《地狱相图》影响极大。
整个城内,关于这面壁画的内容传的沸沸扬扬。
这幅一夜间完成的警世之作,掀起轩然大波。
加上倾盆大雨和雷鸣火刑,无头百姓。
众生畏果,皆怕因果,遂惧罪改业,
他们都认为韩妙染画圣一定是下过了地狱,神明引领才能画出此作。
他们害怕画中的死后地狱业报。
城内的屠夫,刽子手,善化寺的武僧,兵戎但凡看了他的画都不敢再杀生,甚至改行。
朝廷下达的命令开始层层瓦解。
兵戎骤减,曾经抓捕祭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放弃,不再尽心力。
抓玄璃人当祭品都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沙祀官最后只看到一堆莫名奇妙的东西。
“这,就是你们找到的祭品?”
狗大粪一份,蛇皮一整张,豆浆,羊奶。四个羊腿骨,二十七个芋头。
蛇皮是路边随便捡到的蛇蜕,羊腿骨也是山里早就风化的。
说好的人皮,人骨,人血和头颅呢?
结果这些是什么?
愣了好一会儿,属下才支支吾吾的:“我们怕下地狱,不敢杀生,不敢杀人……”
“你们!”沙祀官瞪了他们一眼,“就因为那幅《地狱相图》吗?”
“沙大人,您没见过那幅壁画吗?凡见者无不害怕颤栗,不敢杀生啊!”
上前回答的少年人,刀鞘都收了起来。
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男子,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
看到那样业报的壁画,哪个不害怕真的英年早逝,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
沙雷猛地一窒!
他自然也是看过那画的。
所以自己才不敢动手,让京卫司手下亲自去杀人取物,即使知道那地狱厄难。
但是,沙雷总不能反驳古洋国师交给他的命令。
要因为一幅画,放弃祭祀吗?
何其荒谬啊!
可是,可是……
沙雷只好道:“就算其他的给咱们混淆过了。但是六个人头盖骨怎么办?”
这是最不能替代的东西!
“你们莫要忘记了,我们是玄璃人,这祭祀是为了和大庆开战时有所依仗!”
“说什么不能杀生,之前我们杀了那么多的人算什么?”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难道这次不杀就能抵消过去的杀业吗?
这不是很可笑么?
沙雷看着面前的玄璃的京卫司,又看了不远处的威轩阁。
他皱着眉,只留下无法理解的叹息。
前些日子韩妙染在威轩阁留下的《榴雀图》,如今门庭若市。
整条街的人都站满了观看,吸引邻里围观临摹。
甚至,有人为了观画而住在威轩阁。
一时间,风头无两,或谓之神。
玄璃民间流传“地狱万相,十大业报”,韩妙染乃天命画师这句话。
沙雷想起那张清奇俊秀,悠然自得的男子。
这个人那般笑容明媚……
想起来更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