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三皇子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烛芯爆出的火星溅在摊开的古籍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印。
萧洵背对着窗棂而立,玄色的衣袍在夜风里微微晃动,他指尖捏着一张刚送来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条上的字迹被他攥得发皱。
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书房中央,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安王府内一切如常。七殿下昨夜梦醒后便召了玄七添炭,随后翻看了赫连昀送来的密信,直至四更天方才歇息。”
“他可曾有异常?”萧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死死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比如……咳血,或是肢体抽搐?”
“未曾。”黑影如实回禀,“七殿下只是脸色苍白,精神瞧着有些倦怠,并未见毒发时的狼狈模样。”
萧洵猛地转过身,将手中的纸条狠狠掷在案几上,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烦躁。案几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医书,还有一沓南疆巫医送来的药材名录,每一页都标注着“牵机引解药辅材”,可这些东西,此刻在他眼里,竟成了一堆废纸。
牵机引,那是前世索了萧彻性命的剧毒。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萧彻被囚宗人府,毒发时浑身痉挛,喉间溢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在雪夜里痛苦咽气。
所以这一世,他才处心积虑地避开明面上的争斗,暗中勾结南疆巫医,遍寻解牵机引的良方。他以为,只要能解了萧彻身上的毒,只要能让他重新站起来,他们之间那些纠缠的恩怨,总能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萧彻这一世中的毒,竟不是牵机引。
那日御花园水榭旁,他故意凑近,指尖擦过萧彻的腕脉,那脉搏的跳动紊乱却带着一股诡异的滞涩,绝非牵机引发作时的脉象。后来他又暗中派人打探,才知萧彻自重生起,便被一种无名奇毒缠身,那毒蚀骨攻心,却比牵机引更难缠,连神医莫野都束手无策,只能以汤药暂且压制。
为什么?
萧洵死死攥着拳,心头的烦躁几乎要冲破胸膛。
前世的刺杀明明是他与皇后一手策划,那淬了牵机引的冷箭明明射中了萧彻的肩胛,为何这一世,他身上的毒会变了?
难道是重生时出了什么差错?还是说,有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动了手脚?
他想冲进安王府,抓着萧彻的肩膀质问他,想撬开他的嘴,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不能。
他不敢。
他怕自己一旦开口,那些深埋的心思便会暴露无遗,怕萧彻知道真相后,会用那种淬了冰的眼神看他,会像前世那样,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再吐出一句“我恨你”。
那种眼神,那种话语,光是想想,就让他心口像是被钝刀子割着,疼得喘不过气。
“废物!”萧洵猛地一脚踹翻身边的楠木椅,椅子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烛火剧烈摇晃,“连他中的什么毒都查不出来,我养你们何用!”
黑影吓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属下无能。莫野守得极严,府中汤药皆是他亲手熬制,连药渣都要亲自处理,属下实在无从下手。”
萧洵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的烦躁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取代。他走到案几前,抬手拂过那些医书,指尖划过“牵机引”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痛楚。
他费尽心机布的局,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故作暧昧的试探,竟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连萧彻身上的毒都搞不清楚,还谈什么护他周全,谈什么扭转乾坤?
“滚。”萧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继续盯着安王府,有任何动静,立刻回报。”
黑影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萧洵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被撕碎的药材名录,指尖颤抖着,一片片拼凑起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深藏的偏执与痛苦。
萧彻,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身上的毒,到底是谁下的?
你这一世,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困兽的悲鸣。
窗外的风,愈发凛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