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声渐急,卷起窗纱的一角,将冷冽的夜气送进暖阁。萧彻靠在轮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暗纹,眸色沉沉,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
他想起重生后与萧洵的数次交锋。赏梅宴上的暗手,御花园里的暧昧试探,水榭旁的露骨邀约,桩桩件件,若真以“重生”二字为引,竟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解读。
可那又如何?
萧彻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冽的自嘲。就算萧洵真的带着前世的记忆归来,就算他当年真的藏着那样扭曲的心思,又能改变什么?
前世的血债,早已刻进了骨髓里。那些蚀骨的毒,锥心的痛,亲信的惨死,百姓的唾骂,桩桩件件,都是拜萧洵与皇后所赐。仅凭几句暧昧的试探,几场刻意的示好,便想抹平那些过往?未免太过可笑。
更何况,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萧洵的转变,不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或许他是想借着这份“特殊”的情谊,麻痹自己,再寻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萧彻抬眼望向窗外,月色如霜,洒在庭院的梅树上,枝头的花苞尚还紧闭,透着几分蓄势待发的冷峭。他忽然想起夜离曾说过的话——南疆的蛊,最擅长以情为饵,诱人心魄,待时机成熟,便会吸尽宿主的精血,让其万劫不复。
萧洵此刻的所作所为,与南疆的蛊,何其相似。
“殿下?”
门外传来玄七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方才他听见暖阁内有动静,怕是殿下的毒又发作了。
“无事。”萧彻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进来添些炭火吧。”
门被轻轻推开,玄七端着一盆烧得旺烈的银丝炭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添进铜炉里。火光腾地一下窜起,映得暖阁内亮堂了几分,也驱走了些许寒意。
“殿下,夜深了,要不要传些安神汤?”玄七看着萧彻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道。
萧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跳跃的炭火上,沉声道:“不必。去把赫连昀送来的那沓密信取来,我再看看。”
玄七应声而去,很快便捧着一沓厚厚的密信回来,放在萧彻手边的案几上。
萧彻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指尖拂过封蜡上的印记,眸色渐深。那是赫连昀刚查到的消息——三皇子府近日频繁与南疆的巫医接触,府中更是囤积了大量的珍稀药材,看那名目,竟多半是解牵机引的辅药。
萧彻的指尖微微一顿。
解牵机引的药?萧洵囤积这些药材,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他自己?还是……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迅速掐灭。
他扯了扯嘴角,将密信扔回案几上,眼底一片冰寒。不管萧洵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机会。
玄七看着他的神色,不敢多言,只默默地立在一旁。
暖阁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与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萧彻靠在轮椅上,闭上眼,脑海里却在飞速地盘算着。萧洵既然想演,那他便陪对方演下去。他倒要看看,这场以情为饵的戏,萧洵能演到几时。
等他将萧洵身后的那些势力一一拔除,等他将皇后与户部尚书的罪证摆到父皇面前,等他将四哥萧珩扶上那个储君之位,届时,再与萧洵好好算算这笔账。
算一算前世的血债,算一算今生的算计。
窗外的月色,愈发清冷了。
庭院的角落里,一道黑影悄然闪过,如同鬼魅般潜入夜色之中,朝着三皇子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暖阁内的萧彻,对此却似早有预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猎物既然已经入了网,就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