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上,牛魔王那一棍虽未伤人,却比砸在众仙身上更令他们心惊。
玉帝震怒,却又不能真将这头陷入狂怒的平天大圣如何,只得强压火气,命李靖率兵“护送”牛魔王至南天门外暂歇,言明待灵山回音,必给交代。
牛魔王梗着脖子,带着一身未散的煞气,被“请”出了凌霄殿。
他人虽离开,但那根被砸出裂痕的蟠龙金柱,以及殿内弥漫的硝烟味,却如同烙印,刻在了每一位在场仙官的心中。
人前,众仙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恪尽职守、非礼勿言的模样。
可一旦散了朝会,三三两两聚在瑶池畔、通明殿外、甚至是那被砸的金柱远处指指点点时,压抑的议论便如同春日的野草,疯长起来。
“啧啧,真没想到,那斗战胜佛平日里看着也是个英雄人物,竟能干出这等事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翁摇着头,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旁边一位较为年轻的仙官压低声音:“嘿,英雄?当年大闹天宫时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如今成了佛,怕是觉得三界都该让着他了!连结义大哥的夫人也敢碰,这胆子,啧啧……”
“可不是嘛!你们是没瞧见牛魔王那样子,眼泪鼻涕一把抓,铁打的汉子,硬是气得浑身发抖!那玉珏和猴毛,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做不得假!”一位当时站得较近的仙将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亲眼见证了那“抓奸在床”的一幕。
“唉,说起来,那铁扇公主也是……牛魔王常年不归,空闺寂寞,遇上那猴头带着天庭御酒……怕是半推半就……”有仙娥窃窃私语,语气中带着几分对铁扇公主的同情,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遐想。
“半推半就?我看是干柴烈火!”立刻有人反驳,“那‘蟠桃酿’据说神妙无比,最能引动心底欲念。
一个是久旷怨妇,一个是躁动心猿,这一碰上,还能有好?”
流言如同生了翅膀,迅速飞遍天庭各个角落。
从三十三重天到天河兵营,从蟠桃园到御马监,几乎每个有仙家的地方,都在窃窃私语着这桩惊天丑闻。
细节在传播中被不断丰富、夸张,甚至衍生出数个香艳离奇的版本。
有人说亲眼见到孙悟空变成蜜蜂飞进芭蕉洞;有人说铁扇公主其实早已对孙悟空暗生情愫;更有甚者,开始编排牛魔王某些“隐疾”,试图为这桩丑事寻找一个“合理”的缘由。
连带着,当年孙悟空定住七仙女只偷桃的旧事也被翻了出来,被重新解读为“早有前科”、“不解风情误了良机”。
天庭底层那些平日里对孙悟空又敬又畏的小仙、力士、天兵们,此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肆意谈论、甚至略带鄙夷这位大人物的机会,言语间充满了某种扭曲的快意。
这股暗流自然也传到了刚刚返回府邸的太白金星耳中。
老金星听着心腹仙童的禀报,抚着长须,眉头深锁。
“流言杀人,甚于刀兵啊……”他叹了口气,“那猴头此番,怕是难了。牛魔王那边得了东海敖广的暗中支持,气势更盛。灵山虽想回护,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来佛祖也不好太过偏袒。”
他沉吟片刻,对仙童吩咐道:“去,将这几日下界供奉的上好云雾茶,给南天门外的牛魔王送去,就说……老夫请他润润喉,消消火,万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既是一点安抚,也是一种姿态,表明他太白金星,至少是站在“劝和”而非“拱火”的立场上。
而此刻,化身行脚僧,混在一处凡人城镇茶棚里的孙悟空,虽听不到九天之上的具体流言,却也隐隐感觉周遭气氛不对。
他似乎总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一些指指点点的痕迹。
甚至有一次,他听到两个路过的土地公躲在墙角嘀咕“……就是他……惹了牛魔王……”,吓得他赶紧换了副商贾模样,换了个城镇躲藏。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火上慢慢炙烤的猴子,四面八方都是无形的压力和窥探。
那“斗战胜佛”的金身,此刻仿佛成了最沉重的枷锁和最显眼的靶子。
“俺老孙……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他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打,不能打。
说,无处说。
躲,又能躲到几时?
九霄之上的流言,如同无形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下来,将他越缚越紧。
而那场注定无法避免的狂风暴雨,正在这看似平静的窃窃私语中,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