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偏殿,牛魔王如同一座压抑的火山,在精致的玉砌回廊间焦躁地踱步。
混铁棍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次都让侍立远处的仙官心头一跳。
他脑中反复回放着铁扇公主苍白的脸、那枚刺眼的玉珏、那根该死的猴毛,以及孙悟空可能出现的任何一张狡诈嘴脸,怒火与屈辱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玉帝老儿还要商议到几时?!莫不是要包庇那猢狲!”他低声咆哮,声波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积雷山服饰的心腹小妖,被天兵引领着,悄无声息地来到偏殿外,通过守卫递进来一个锦盒。
牛魔王皱眉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数颗龙眼大小、氤氲着浓郁水灵之气的东海夜明珠,珠光宝气,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锦盒内还有一张素笺,上面以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闻牛王受辱,敖广亦感同身受,愤慨难平。谨奉薄礼,略表寸心,望牛王保重。那厮仗势欺人,非止一日,仙家同道,多有微词。若有所需,东海愿尽绵力。”
落款正是“东海敖广”。
牛魔王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更深的恨意。
东海龙王!
这老泥鳅与那猴子的恩怨,三界谁人不知?
他此刻送来厚礼与这般言语,其意不言自明——他站在自己这边,甚至愿意暗中相助!
这无异于在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泼下了一瓢滚油!
“好!好得很!”牛魔王攥紧了那素笺,指节发白,“连东海老龙都看不过眼了!可见那猢狲是何等天怒人怨!”他原本还存着一丝等待天庭公断的耐心,此刻被这“同道声援”彻底冲垮。
敖广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孤军奋战,这更是助长了他的底气与决绝。
他将锦盒收起,不再等待,猛地转身,再次朝着凌霄宝殿方向大步而去。
这一次,他的步伐更加坚定,气势更加骇人。
与此同时,太白金星府邸。
老金星正与几位亲近仙官密议,龟丞相化身一道水流,悄然潜入,将打探到的消息低声禀报:“……那‘蟠桃酿’确系玉帝特赐,以示恩宠,据闻有激发本真、滋养元神之效,但……似乎效用过于‘活泼’了些。玉帝陛下此刻亦是头疼,既恼那猴子惹事,又恐牛魔王闹大,伤了天庭与佛门和气,正欲遣使往灵山问询如来佛祖之意。”
太白金星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激发本真?呵呵,怕是激出了那猴子的猴性,也激出了罗刹女的怨气啊……陛下欲遣使灵山,这是要和稀泥了。”
他看了一眼龟丞相:“回去禀告龙王,他的心意,牛王想必已经收到。此事,且看风云如何变幻吧。”
龟丞相悄然退去。
太白金星对几位仙官叹道:“一边是妖族巨擘,一边是佛门新贵,手心手背……唉,难办啊。只是那牛魔王性子刚烈,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正说着,忽闻殿外传来牛魔王更加洪亮、更加悲愤的怒吼声:
“玉帝陛下!若再不给俺老牛一个说法,俺老牛今日就撞死在这凌霄殿上!也好过受这窝囊气!”
太白金星与几位仙官相视苦笑,知道麻烦又来了。
凌霄殿内,玉帝刚听完太白金星派回仙官的禀报,正揉着眉心,思索如何遣使灵山,就被牛魔王这决绝的怒吼打断,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这头蛮牛!”玉帝心中暗骂,却也不得不正视其决心。
若真逼得一位妖族大圣血溅凌霄殿,那天庭威严何在?
三界秩序何存?
而此刻,灵山大雷音寺。
讲经已毕,诸佛菩萨散去。
如来佛祖独坐莲台,慧眼观照三界,那团源自翠云山、弥漫至天庭的“桃色劫气”与冲天怨怒,如何能瞒过他的法眼?
他唤来阿傩、伽叶二位尊者,声音无悲无喜:“汝等持我法帖,前往天庭面见玉帝,言说此事我佛门已有察觉。斗战胜佛孙悟空,或有行差踏错,然其既入我门,当由我佛门戒律先行处置。请玉帝稍安勿躁,待我查明缘由,再行定夺,给牛魔王一个交代。”
这话看似揽责,实则是要将处置权握在佛门手中,避免天庭直接插手,也是存了回护之意。
阿傩、伽叶领命而去。
然而,佛祖的法旨能暂时挡住天庭的直接干预,却挡不住那已然在三界高层中传开的流言蜚语,更挡不住牛魔王那颗被怒火和“同道支持”鼓舞得愈发决绝的心。
躲在隐秘处的孙悟空,接连又打了几个喷嚏,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仿佛能看到一张由怒火、算计和流言编织成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缓缓罩下。
他尝试推算天机,却发现眼前一片混沌,只有那根金色的猴毛和铁扇公主绝望的脸,在识海中反复闪现。
“完了完了,这下怕是真要捅破天了……”孙悟空抓耳挠腮,第一次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东海龙王递出的“柴火”,已然生效。
牛魔王的怒火因此更旺,态度因此更硬。
天庭与灵山的博弈因此更加微妙。
风暴,不再局限于当事人,已然升级为牵动三界格局的大事件。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那根最终的导火索被点燃,等待那只惹祸的猴子,如何面对这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