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内
“郡主,慈宁宫送来太后生辰宴的帖子。”兰溪轻步走入,手中捧着明黄色的锦缎请柬。
盛卿欢接过帖子,目光扫过上面工整的字迹,眉梢微挑:“十日后?”
她随手将请柬置于案上,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起身,理了理衣袖:“更衣,我去看看沈大人的伤势如何了。”
长街之上,细雨如丝。
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街巷笼罩在朦胧水汽中。
盛卿欢换了一身素雅的常服,戴着面纱,撑着一把油纸伞,正从角门悄然出府,欲往沈府方向行去。
忽闻前方一阵骚乱,伴随着惊恐的呼喊:
“让开!快让开!马惊了!”
只见一匹枣红马双目赤红,拖着倾倒的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掀翻了不少路边的摊贩,行人纷纷惊慌避让,一片狼藉。
混乱中,无人注意的角落,盛卿欢手腕微微一翻,袖中机关镯闪过一道微芒,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地没入马匹的穴位。
那匹疯马前蹄一软,轰然倒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不再具有威胁。
潇湘阁二楼雅间
正临窗品茗的太傅季知微,恰好将楼下那电光火石间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穿过雨幕,紧紧锁定了那道纤细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虽然看不清面容,他心头莫名一跳,直觉告诉他,那是郡主。
待他再想细看,那道白色的身影已如惊鸿般悄然后退,转身没入人群,消失在蒙蒙雨帘之中。
大理寺,沈淮亭书房
“大人,郡主来了。”白珂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恭敬地将盛卿欢引入室内。
沈淮亭正伏案疾书,闻声抬起头来。
只见盛卿欢已款款走至书案旁,抬手摘下了被雨汽濡湿的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她唇角微弯,带着几分戏谑看向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沈大人还真是公务繁忙,日理万机。”
沈淮亭连忙起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与局促,因动作稍急牵动了未愈的伤口,微微蹙眉,随即恢复如常。
走到一旁为她沏了杯热茶:“郡主冒着风雨前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盛卿欢接过温热的茶盏,指尖与他轻轻一触即分:“沈大人的伤,可好些了?”
“劳郡主挂心,已无大碍。”沈淮亭垂眸答道,耳根微微发热,仿佛那日她为自己疗伤时指尖的触感犹在。
“那信笺,沈大人想必是看到了。”盛卿欢抿了一口茶,转入正题。
“嗯,”沈淮亭神色凝重起来,“郡主提供的线索极为重要。只是……经此一事,对方已然警觉,我们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深入查探。”
“并且那‘尸儡’实在棘手,寻常刀剑难伤,阴毒异常,我们的人几次交手都吃了亏。”
盛卿欢闻言,不慌不忙地解下悬在腰间的香囊,从里面取出一枚龙眼大小、色泽赤金、隐隐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珠子。
“此物名为‘烈阳珠’,”她将珠子递过去,“尸儡乃至阴至邪之物炼制,而这烈阳珠凝聚至阳之气,恰好是其克星。将其置于阵眼或掷向尸儡,可压制其行动约一炷香的时间。”
沈淮亭小心地接过珠子,两人的指尖在微凉的空气中短暂相触。
他只觉得那珠子温热,而她的指尖微凉。
移步烛台旁,借着跳动的火光仔细端详,只见珠体内部仿佛有熔岩流动,蕴含着磅礴的纯阳之力。
“另外,”盛卿欢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放在桌上,“这是我特制的金疮药,效果比寻常金疮药要好上数倍算是……聊表歉意,毕竟沈大人这伤,也算因我之故。”
沈淮亭放下烈阳珠,目光落在她的眼眸上,那里面清澈明亮,却又仿佛藏着万千星辰,让人看不透。
他唇瓣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郡主……”
“嗯?”盛卿欢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沈大人,怎么了?”
沈淮亭像是被那笑意烫到一般,倏地移开了视线。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烈阳珠。
低下头,掩饰着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一时沉默。
见他如此,盛卿欢也不再追问,起身道:“沈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她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向门口。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沈淮亭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跟上。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郡主……雨夜路滑,多有不便,下官……送您回府吧。”
说着,他已拿起门边那把绘着几枝红梅的白色油纸伞,熟练地撑开,举过两人头顶。
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伞面,在庭院昏黄的灯笼光晕下,织成一片朦胧的雨幕。
青石小径不算长,两人并肩而行。
伞下的空间有限,衣袂偶尔相触,能清晰地闻到彼此身上清冽的茶香与淡淡的药香。
沈淮亭小心地将伞倾向她那一侧,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便被雨水打湿。
伞面上,几枝红梅在灯影下宛然如生,与这清冷的雨夜形成奇异的映衬。
脚步声和雨滴敲击伞面的声音交织,竟有种隔绝尘嚣的静谧。
他望着眼前绵密的雨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温柔:
“这雨……缠缠绵绵,倒是让人心绪也静了下来。”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几乎要融在雨声里,“只愿……此刻能再长些,再长些……”
盛卿欢脚步未停,仿佛未曾听见他这句近乎僭越的低语。
只是在那伞沿垂落的水帘之后,无人看见的角落,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雨打梅枝,暗香浮动。
那未尽之语,便如这伞面上的红梅,悄然绽放在这朦胧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