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灯火幽微。
“啪嚓——”
上好的白瓷茶盏被狠狠挥落在地,碎瓷与茶水四溅。
太后倚在凤座上,保养得宜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缓缓摩挲着指上尖锐的赤金护甲,声音低沉而危险:
“欢儿这孩子……是越来越不乖了。”
她抬眸,看向身旁心腹嬷嬷:“砚秋,去告诉槿若,加大药量。”
“再将这盒新调的‘安神香’给郡主送去,务必让她‘安心静养’,莫要……坏了哀家的大事。”
砚秋嬷嬷躬身领命,无声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太后起身,行至香案前,挪开那卷摊开的佛经,露出其后镶嵌在墙内的一颗硕大夜明珠。
她手指用力,左右各转动三下,只听一阵极轻微的机括声响,旁边的墙壁竟缓缓向内旋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暗道入口。
太后步入其中,暗道下行,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布置雅致却隐秘的暗室,四壁以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照明,光线柔和而诡异。
暗室中央,一个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无为子,正盘坐在蒲团上,与自己対弈。
“娘娘来了。”无为子并未起身,只掀了掀眼皮。
太后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信手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无为子执起黑子,眼眸微眯,闪过一丝阴鸷:
“沈淮亭尚未找到,纯阴女子还差九人。另外……九皇子剿匪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们的一处据点被他拔除了。”
太后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冰冷的棋子:“哦?那就找个机会,让他永远闭嘴。”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你那位好师兄……如今怎么样了?”
无为子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让他跑了!不过他经脉寸断,灵力尽失,已与废人无异,倒是不足为惧。”
太后闻言,猛地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扫落,黑白玉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她豁然起身,声音冰冷:“暗中加派人手查找!务必确保我们的大计,万无一失!”
说罢,愤然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斥着阴谋气息的密室。
御书房,气氛凝滞。
皇帝屏退了所有内侍,偌大殿内只余他与太子容洵二人。
容洵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丝毫面对君父的恭敬,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戾:“赐婚的圣旨,父皇打算何时给我?”
皇帝端坐龙椅,脸上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微笑:“朕何时答应过你,要为你和颐欢赐婚?”
容洵嗤笑一声,眸中寒意更盛:“哦?是吗。那你最好记住,你若敢让盛卿欢去和亲,或是让那北胤七公主踏进东宫半步。”
“孤自有手段,让他们……有来无回。”
“放肆!”皇帝一拍龙案,怒道,“你身为储君,理当为朕分忧,为国筹谋,岂能说出此等混账话!”
“储君?”容洵眉宇间戾气横生,“孤若连自己想要的人都护不住,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
皇帝眼神一沉,压低声音:“你不想当,有的是人想当!若非念在你母后的情分上,朕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你不配提我母后!”容洵像是被触及逆鳞,猛地逼近一步。
声音里淬满了恨意与嘲讽,“若非你当年懦弱无能,贪恋权势,眼睁睁看着……母后她又怎会死”
“逆子!”皇帝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扬手狠狠扇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容洵脸颊偏向一侧,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眼神更为冰冷、嘲,看着眼前气得浑身发抖的帝王。
皇帝指着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气息不稳:“给朕滚出去!”
容洵非但不退,反而再次逼近,字字诛心:“难道我说错了吗?”
“滚!给朕滚!”皇帝暴怒地将龙案上的奏折尽数扫落在地。
一片狼藉中,容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是转身,带着一身化不开的阴郁与决绝,大步离去。
郡主府,寝殿。
夜色深沉,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避开所有守卫,自梁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床榻边。
容洵凝视着帐内少女沉静的睡颜,她呼吸均匀,长睫如蝶翼般栖息在眼睑上,仿佛外界所有的风波都与她无关。
他心中翻涌的暴戾与躁动,奇异地被这恬静的画面抚平了些许。
他沉默地脱下沾染夜露的外袍,掀开锦被,在她身侧躺下。
然后近乎霸道地将那娇小纤细的身子紧紧揽入怀中,手臂箍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之中。
盛卿欢在睡梦中被勒得喘不过气,不适地蹙眉,下意识抬脚踹了他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带着刚醒的鼻音问道:“怎么了,太子哥哥?”
容洵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手臂收得更紧,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淡淡馨香。
盛卿欢清醒了些,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沉气压。
了然地抬手,轻轻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声音柔软下来:“这是在陛下那里……受委屈了?”
容洵依旧不语,只是靠在她肩头,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归宿。
盛卿欢也不再多问,一只手在他紧绷的脊背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抚着。
如同安抚炸毛的猛兽“你不想说便不说,我就在这里。等你想说了,再同我说。”
寂静中,她忽然感到肩头传来一阵温热湿意。
借着殿内夜明珠柔和的光晕,她微微侧头,看清了他侧脸上那个极浅的巴掌印。
盛卿欢眸色骤然一冷,闪过一丝不悦。
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侧身从床头暗格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盒——正是上次他受伤时,他派人送来的凝露膏。
用指尖挖出些许莹润的药膏,盛卿欢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涂抹在他微肿的脸颊上,动作轻柔。
容洵抬起头,眼眶泛着红,眼底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与依赖,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她,任由她的指尖在脸上游走。
寝殿内静得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直到药膏均匀化开,盛卿欢正准备收回手,却听到他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响起:
“盛卿欢,”
“孤只有你了。”
郡主府某处角落,阑珊灯火。
槿若捧着徐嬷嬷亲自送来的锦盒,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锦盒里,是加大剂量的毒药和那盒气味甜腻的“安神香”。
她脸色苍白,眼神挣扎痛苦,低垂着头,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无声地低喃:“郡主……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