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秦淮河上,灯火初燃,波光潋滟。
舫内暖香浮动,烛影摇曳。
主位上的紫衣女子慵懒地斜倚着,身侧一左一右伴着两位风姿各异的清俊公子。
左侧红衣似火,衣襟微敞,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
右侧白衣胜雪,清冷如雪,连执壶的指节都透着几分疏离。
珠帘后,琴师信手拨弦,悠扬的曲调如流水般潺潺泻出。
她漫不经心地张口,接过红衣公子纤指递来的剥好的葡萄。
眼波流转间,右侧的白衣公子适时将她案上空了的琉璃杯斟满。
“云小姐,”红衣公子依偎进她怀里,语带委屈,眼角微微下垂。
“您都好些时日没来看望人家了,可知这画舫没了您,连月色都黯淡几分。”
白衣公子不语,只安静地夹了一箸鲜嫩的鱼肉,小心吹了吹,才送至她唇边。
女子就着他的筷子吃下,顺手捏了捏红雁手感极佳的脸颊。
唇角弯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是本小姐的不是,自罚三杯,给你赔罪可好?”
她执起酒杯,连饮三杯。
清冽的酒液有些许顺着唇角滑落,划过她纤长白皙的脖颈,最终没入紫色衣襟深处,留下暧昧的水痕。
放下酒杯,她的目光落在白衣公子执壶的手上。
那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在烛光下泛起暖玉般的光泽。
“白羽,你这双手生得极好。”她轻声赞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白羽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姐过誉。”
窗外月色渐浓,她侧首望了眼天色,将几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案上。
起身整理好微乱的衣襟:“时候不早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红雁依依不舍地拽了拽她的衣袖,被她轻轻抽回。
戴上面纱,那双露在外面的眸子显得愈发深邃迷人,她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画舫外的夜色中。
“这位云小姐,出手倒是阔绰得紧。”红雁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银子揣入袖中,“只是这来去如风的神秘做派,绝不似京城里的高门贵女。”
白羽望着窗外荡漾的河面,琴声不知何时已歇。他低声道:“坊主……许久未曾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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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府,书房内烛火跳动。
身着暗红色官服的李墨渊正埋首批阅公文,忽觉头顶微风拂过。
一道紫影从梁上翩然落下,惊得李墨渊手一抖,上好的青瓷茶盏一声落在案几上,茶水四溅。
“李大人,名单准备好了吗?”紫衣女子声音带着一丝戏谑,面纱上方,那双眸子如寒星般惑人心神。
李墨渊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官袍下的双腿不住打颤,“圣女大人,您每次现身都这般……别出心裁,真是要吓死老夫了。”
女子面纱外的眼眸流转着危险的光芒,红唇微勾:李大人这般惊慌,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老夫一向老实本分”李墨渊捋了捋胡须,脸上竟流露出几分骄傲,“不过就是纳了八房小妾,在外头养了三处外室罢了……”
紫衣女子眼神微冷,唇角却弯着:“哦?是吗?”
话音未落,腰间匕首已悄然出鞘,在她指尖灵活地把玩,寒光闪烁,映得她眼底一片冰凉。
“圣女,刀剑无眼,您小心些……”李墨渊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微颤,“名单已备好,就在书房,下官这便去取。”
李墨渊忙不迭地往门外退去,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出门槛的瞬间,匕首骤然脱手,“嗖”地一声,几乎擦着他的侧脸掠过,几缕断发缓缓飘落,随即钉入厚重的门板。
李墨渊僵在原地,面色惨白如纸。
“圣……圣女您这是何意?”李墨渊双腿发软,回头看向紫衣女子。
圣女轻笑,缓步上前拔出匕首,冰凉的刃面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
“抱歉啊李大人,一时手滑。您……不会怪我吧?”
“下官……不敢。”李墨渊几乎是连滚爬地逃出了房间,险些被官袍下摆绊倒。
待他捧着信笺回来时,女子正悠然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匕首。
接过信笺略一扫视,她翩然起身,紫衣在烛光中划出一道流丽的弧线,只留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吓、吓死老夫了……”李墨渊这才彻底放松,跌坐在太师椅上,用袖子擦拭着冷汗,心有余悸地低声念叨,“这妖女行事诡谲,阴晴不定,蛇蝎心肠……”
他端起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试图平复狂跳的心。
屋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李大人,”清冷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女子竟一直未曾离去,“李大人似乎对本座颇有微词…”
李墨渊骇得魂飞魄散,直接从椅子上滑跪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是说圣女您倾国倾城,貌若天仙!风华绝代!”
最好如此。带着笑意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毕竟......本座蛇蝎心肠,最擅长让不会说话的人永远闭嘴。
月色如水,一道紫影掠过屋檐,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哥哥……”
一声轻唤,带浓稠的思念,从行驶的马车中逸出。
素白的手指掀起车帘一角,紫衣女子仰起头,目光穿过熙攘人流,落向了不远处的醉仙楼。
二楼雅间窗前,一抹孤寂的白色身影临风而立。
云溯霜白的发丝在风中微扬,如同落满了积雪。
他眼神空茫地投向远方,清俊的侧脸在日光下显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
似乎是心有所感,在那道目光触及的瞬间,她倏然回眸。
车帘立刻被慌乱地放下,隔断了视线交汇的可能。
车内,紫衣女子双手紧攥,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脏传来阵阵揪痛。
“哥哥……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她无声地问着,三百年前他还是墨发如瀑、笑意温润的模样。
“三百年前的那个新婚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本该充满祝福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蓬莱仙宗的大师兄,新婚夜手刃新娘。
“哥哥绝不可能杀害苏苏姐……”她用力摇头,将这个念头狠狠驱散。
这世间谁都有可能伤害苏苏姐,唯独哥哥不会。
那是他奉若珍宝、视为性命的人。
“其中定有误会。”她深吸一口气,眼中迷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坚定,“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哥哥一个清白。”
马车碌碌前行,驶向未知的前路。
帘幕之后,那双凤眸深处,已燃起不容动摇的决意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