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将云层染成温柔的橘粉,下山的石阶被笼在朦胧光影里。
容祁稳稳扶着盛卿欢的手臂,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琉璃。
“小心,这儿有块石头松了。”
“慢点,这段路陡。”
他絮絮叮嘱,少年清朗的嗓音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清晰。
清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从鬓边滑落,在风中悄悄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终于踏上山脚坚实的土地,容祁刚松了口气,旁边树影下便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二位留步——”只见一个身着深灰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悠然转出。
他面色红润,双眼亮得出奇,腰间挂个葫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只是那笑眯眯的模样,又透出几分老顽童似的狡黠。
“老夫见这位公子与姑娘红光满面,姻缘线隐隐发亮,乃大吉之兆。可愿让老夫瞧上一瞧?”
“好呀!”容祁眼睛一亮,立刻牵起盛卿欢的手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
盛卿欢由着他去,并未阻拦,只是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静静看着。
她心下觉得这老头更像是个巧舌如簧的江湖术士,但只要容祁开心,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公子,请摊开手掌。”
容祁立刻乖乖将手伸过去,掌心向上,神情专注又带着几分紧张。
老者捏住他的手掌,仔细端详,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嘴里念念有词。
半晌,忽然抚掌笑道:“妙哉!妙哉!公子掌纹明晰,感情线深长红润,与这位姑娘实乃天作之合啊!”
他瞥了一眼被容祁小心翼翼护在身侧的盛卿欢,捋须轻笑,“虽说这位姑娘命带桃花,身边或有他人萦绕,但唯与公子你八字最为相合。”
盛卿欢但笑不语,心中愈发肯定这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江湖骗子。
容祁却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长,您说得真对!我也觉得我们特别合!”
老者笑容更深,话锋顺势一转:“不过嘛……道家卜卦讲究‘卦金纳福’。公子这段天赐良缘,根基已固,仍需些许金气稳固福缘,方能让红鸾星愈发眷顾”
他顿了顿“这卜金并非贫道所求,实则是替公子向月老递上一份诚心。”
他语气愈发温和,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公子若是诚心应下,贫道便再赠您一道的平安符,贴身佩戴,可避除姻缘路上的琐碎牵绊、小人作祟。”
“想想日后您抱得美人归,家宅兴旺,这区区卜金,不过是福报的九牛一毛,划算得很呐!”
“给!”容祁毫不犹豫地从精致的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爽快地放到老者手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开心。
老者接过金子,笑眯了眼,熟练地塞进袖中,随即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枚绣着并蒂莲的红色平安符,郑重其事地交到容祁手上:“公子拿好,心诚则灵。”
容祁小心翼翼地接过符咒,低头看向盛卿欢时,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二位,有缘再会!”老者达成目的,心满意足地转身,便潇洒地消失在暮色笼罩的林间小道。
风中隐约传来老者几分困惑的自语,“怪哉……那丫头的命格老夫竟丝毫看不透……真是怪哉!”
马车内,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容祁指腹反复摩挲着那枚平安符,感受着其上淡淡的檀香气,嘴角始终噙着傻乎乎的笑。
“我看那老道,十有八九是个江湖骗子。”盛卿欢闭目靠在柔软的车壁上,双手交叠抱在胸前,语气慵懒地点破。
“小爷觉得他算得准极了!”容祁浑不在意,反而凑近些,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符咒。
“他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呢!嘿嘿……”那笑声里满是纯粹的欢欣。
盛卿欢睁开一只眼,瞧见他这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他高兴就好,何必扫兴。
她重新合上眼,带着几分睡意朦胧的鼻音,软软地要求:“你坐过来一点,我好困……”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让容祁心尖一颤,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融化了,她真是可爱的紧。
他立刻挪到她身边。
盛卿欢自然而然地侧身,将头枕在他并拢的腿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容祁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腰肢,将她虚虚拢住,一动也不敢动。
“你睡吧,到了我叫你。”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极柔。
耳边很快传来她均匀清浅的呼吸声,竟是真的睡着了。
容祁低头,凝视着枕在自己腿上的睡颜,夜明珠的光晕勾勒着她精致的轮廓。
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出阴影,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唇色是天然的嫣粉。
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温暖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他看得入了神,用气音喃喃低语:
“盛卿欢,”他用气音喃喃自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你一定是月老派来收了小爷的……”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她散落颊边的一缕发丝上碰了碰,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立刻缩回手,耳根通红,心里却甜得冒泡。
马车平稳前行,载着一室静谧与少年满腔无处安放的柔情。
东宫书房内,太子容洵正漫不经心地逗弄着金丝笼中的鹦鹉。
“小猫今天又不乖了。”鹦鹉学舌。
“小猫在干嘛呢?”鹦鹉继续模仿。
“晏殊,孤不想让盛卿欢见到明日的太阳。”
容洵轻笑着屈指弹了弹鹦鹉的脑袋:“这句就不必学了。”
随即朝门外唤道:“晏殊。”
黑衣侍卫应声而入:“殿下。”
“小猫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容洵语气慵懒。
晏殊垂首禀报:“郡主今日与九殿下同游……月老祠。”声音渐低。
他深知这位郡主在他家太子心中的分量——相识不过半月,连象征太子身份的令符都赠了出去。
“月老祠?”容洵抚弄鹦鹉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容祁还是太闲了,还有工夫去哄骗孤的小猫”
他转身看向晏殊,眸色深沉:“去给孤的好九弟找些事做,让他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