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内,药味弥漫,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榻上的盛卿欢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任谁看了都觉她已病入膏肓。
太后亲派的太医诊过脉,捋须沉吟:
“郡主乃忧思过度,气血两亏,需静心休养,按时服药方能稳固根基。”
盛卿欢虚弱地点头,在婢女兰溪的搀扶下,将那碗浓黑如墨的汤药一饮而尽,姿态温顺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待太医与宫人尽数离去,寝殿内只剩下心腹之人,盛卿欢眼底的孱弱瞬间被冷冽取代。
她行至窗边那盆日渐凋零的海棠旁,指尖在喉间某处轻轻一按,方才饮下的药汁竟悉数吐入了花盆之中。
兰溪面露忧色,低声道:“郡主,这药……”
“无妨。”盛卿欢用丝帕优雅拭去唇角残渍,目光落在海棠那已然发黑卷曲的叶片上,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不过是太后娘娘赏的‘补药’,药性过于霸道,连这生命力顽强的海棠都承受不住了呢。”
她低声自语,带着淬冰般的讥诮,“太后,您这赏下的,究竟是什么穿肠毒物?”
几日前,她便已察觉汤药有异。
贴身婢女槿若近来的行踪诡秘,眼神闪烁,虽未明言,但兰溪早已留意并悄悄禀报。
将计就计,她正好借着“病重”为由,谢门闭客,为自己争取暗中行事的时间。
表面的病弱,不过是她蛰伏的伪装。
暗地里,明月坊的机关弩箭正依照她亲手绘制的图纸日夜赶制;
趣味书坊中,由她化名所写的话本风靡京城。
不仅赚得盆满钵满,更于市井闺阁间悄然传递着她想散布的消息,引导着舆论风向。
那只收敛了许久锋芒的小猫,终于要亮出自己锐利的爪子,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是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用过晚膳,盛卿欢轻易便将槿若迷晕。
换上一袭的夜行衣,她如一道融入浓墨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守卫看似森严的郡主府。
明月坊,雅间之内。
“坊主,我们的人仍在全力搜寻,尚未找到沈大人的确切下落。”一名属下恭敬汇报。
盛卿欢指尖轻扣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声音沉静无波:“继续找,扩大范围。必要之时,可出手替他扫清障碍,务必确保他安全无虞。”
“是。另外,这是按照您最新图纸打造的弩箭,请过目。”身侧紫衣女子呈上一柄小巧却结构精妙、泛着冷光的弩机。
盛卿欢接过,熟练地检查机关卡扣,利落上弦,瞄准墙角处的箭靶,扣动悬刀——嗖地一声,短箭破空,精准没入靶心,劲道凌厉。
她满意颔首:“不错,让工匠们依此加紧批量制作。”
“坊主,这是书坊本月的营收账册,比上个月又增加了三成。”
她翻阅着账册上不断攀升的数字,唇角扬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凉薄笑意。
挥退众人,密室中只剩盛卿欢一人。
眼底寒星点点,低语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这局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一道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黑影猛地闯入,速度快得只余残影,冰冷的刀锋瞬间抵上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抬眸望去,撞入眼帘的竟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只是那双本该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凛冽的杀意与警惕。
“帮我。”他声音低哑,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以及一丝失血后的虚弱。
盛卿欢临危不乱,甚至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带着几分玩味:
“公子求人的方式,倒是别致。那若是……我拒绝呢?”
“那便只好委屈姑娘,与我共赴黄泉了。”
男子手腕微动,锋利的匕首立刻在她雪白的颈侧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刺痛感传来。
“公子真是急性子。”盛卿欢面不改色,仿佛那被划伤的不是自己的脖子,“说吧,如何帮你?”
“帮我解决外面的尾巴。”
话音未落,十余道黑色身影已破门而入,杀气腾腾地将室内包围。
为首者目光阴鸷,冷喝道:“交出他,饶你不死!”
盛卿欢挑眉,语气显得无辜又无奈:“诸位是不是有眼疾?看清楚,是他劫持了我。”
那挟持她的男子突然出声,语气暧昧不明,带着几分控诉,几分缠绵:
“哦?是吗?娘子,你好狠的心肠。昨日还与我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今日竟翻脸不认人,说不认识我了?”
黑衣人首领眼神一厉,显然不信这番鬼话:“既然如此,便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起下地狱,动手!”
他比了个进攻的手势,周围黑衣人顿时蜂拥而上。
萧楚低笑,灼热的气息喷在盛卿欢耳畔,带着一丝恶劣:“黄泉路上有美人作伴,倒也是美事一桩。”
盛卿欢咬牙切齿:“你找死!”
眼看刀剑加身,盛卿欢手腕一翻,袖中机关镯瞬发!
数道细如牛毛的银芒激射而出,快得肉眼难辨,破空之声细微几不可闻。
冲在最前的几名黑衣人身形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抽去骨头般软倒在地。
心口处只余微不可察的一点红痕,竟已瞬间断绝了生机,连鲜血都未曾多流。
那黑衣首领见势不妙,反应极快,竟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危机暂解,盛卿欢动作快如闪电,反手便精准夺下萧楚手中匕首,顺势将因失血而力道松懈的他狠狠按倒在地。
她用冰凉的匕首挑起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声音危险而冰冷:“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方才的厚爱呢?”
萧楚迎上她审视的目光,非但不惧,眼底反而漾开一丝兴味与挑衅,他扯了扯苍白的嘴唇:“不如……罚我当你的狗?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便是暖床……也使得。”
“呵,”盛卿欢冷笑,放下匕首,却伸手猛地扯下他腰间的锦带,动作粗暴地绕过他的脖子。
用力一拉,迫使他不得不贴近自己,两人呼吸几乎交缠,“叫声主人来听听。”
距离极近,萧楚能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眼中冰冷的杀意。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底暗芒闪烁,竟顺从地低唤,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主人。”
盛卿欢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如同对待听话的宠物:“乖。”
萧楚笑了,那双桃花眼粲然生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悄然改变了。
然而,这笑意未持续多久,他终是因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盛卿欢看着他身上已被鲜血浸透、颜色深沉的衣袍,蹙起秀眉:
“一只脚都迈进阎王殿了,还有心思说笑撩拨,倒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她没好气地轻踹了他一下:“麻烦。”
虽是如此说,她还是先给自己的脖颈上了特效金疮药,确保无恙后,才认命地将这个沉重的“麻烦”拖到里间的床榻上。
动作利落地扒开他那被血黏在伤口上的衣物,清理狰狞的伤口清理、上药、包扎,喂服保命丹药。
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却透着几分不耐烦的粗鲁,引得昏迷中的萧楚疼得直蹙眉,无意识地闷哼。
“紫依。”她对着空气轻声唤道。
一名面容冷艳的女子应声悄无声息地出现,“坊主。”
“清洗一下这里,处理干净。”盛卿欢吩咐道,“看好他,别让他死了就行。”
“是。”
“再去查查,此人的真实身份,以及为何被追杀。”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