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土坡后停下,谢停渊先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他拉开门,手伸过去托住岑晚的手肘。她脚落地时晃了一下,他没松手,等她站稳才收回手臂。
“还能走?”他问。
“能。”她说。
她站直身体,左手按在腰间的罗盘上。金属发烫,指针微微颤动,不是指向一个点,而是在扩散状波动。她闭了下眼,掌心贴紧罗盘表面,再睁眼时声音压得很低:“不对。”
谢停渊看着她。
“百鬼震散后,阴气应该散了。可这里反而更重。”
话刚说完,他咬破嘴里的无糖口香糖,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意识深处,黑红界面弹出,血字浮现:
【任务:子时前拍下最贵阴物】
【时限:2小时37分】
【失败惩罚:神经灼烧,倒计时启动】
他吐掉口香糖残渣,抬手抹了下嘴角。系统又来了。这次不让他碰尸体,改让他买东西。
他看向岑晚。她正盯着鬼市边缘的摊位群。早雾未散,断墙阴影里挤着十几个人形轮廓。有人卖骨片串的风铃,有人摆泛黄符纸,还有人蹲在地上守着一口锈铁箱,箱盖半开,露出一角暗红色布料。
两人贴着墙根往前走。脚步很轻,没人说话。走到第三排摊位时,岑晚忽然停步。
她看向东南角。
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黑袍的商贩抬出个木笼,笼身漆黑,四角钉着铜钱,每枚铜钱上都刻着镇鬼钉纹路。笼子被红布盖着,但布面鼓起一块,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岑晚迈步要过去。
谢停渊伸手拦了一下她的手腕,“等等。”
她摇头,“罗盘在响。”
他们继续靠近。周围摊主没人吆喝,也没人看他们。空气里飘着一股腐婴味,像烧焦的奶腥混着泥土霉烂。越往前走,温度越低。
五米外,岑晚停下。她盯着那笼子,右手悄悄摸向罗盘扣环。
就在她抬手要掀红布的一瞬,一只干瘪枯瘦的婴儿手猛地从笼中伸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像树根拧成,皮肤青黑,指甲发紫。触碰到的瞬间,岑晚手臂上的皮肤立刻泛起青紫色纹路,像是有东西顺着血管往上爬。
她瞳孔一缩。
腰间罗盘自动弹出,悬在半空,迸发出一道刺目金光。
“轰!”
枯手炸成黑灰,碎片四溅。笼子里发出一声尖啸,随即归于寂静。
红布滑落,露出笼底——只有一堆碎骨和一团湿漉漉的胎膜,中央插着一根婴儿肋骨做成的签,签上刻着三个字:
**献祭契**
周围安静了一秒。
接着,黑袍商贩扑通跪地,手指抠进泥土,声音嘶哑:“镇守者气息!这女人身上有镇守者气息!”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只有狂热。
“她来收契了!她来收契了!”
附近几个摊主同时转身,目光射来。有人手摸向袖中,有人后退半步,眼神却死死盯住岑晚。
谢停渊一步跨前,挡在她身前。右手已经滑进外套,握住消防斧柄。他没拔出来,只是站着,像一堵墙。
岑晚喘了口气,左手用力按回罗盘。金属还在发烫,但她握得很紧。刚才那一击耗了些力气,胸口有点闷。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被抓过的地方留下一圈深色指印,边缘微微渗血。
不是普通的伤。
她抬头看向刚才金光炸裂的位置。空气中残留一道极淡的痕迹,像是光线折射出的裂纹,形状弯折如符——与她在灵管局密档里见过的“血契文书”末端印记完全一致。
那是以活人精魄立誓才留下的烙印。
他们不是在卖东西。
他们在签契。
她转头看向谢停渊。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没说话,但都知道接下来必须做什么。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两下。子时未至,首场拍卖即将开始。
周围的脚步声多了起来。不是散乱的走动,而是有节奏的逼近。从三个方向围拢,速度不快,但封死了退路。
谢停渊没动。
他知道现在不能跑。系统任务还在倒计时,一旦判定他逃避,立刻触发惩罚。而且——
他看了眼那个黑木笼。
笼底那根肋骨签还在微微震动。
这不是终点,是引子。
岑晚把薄荷糖含进舌底,压住喉咙里的腥甜。她拉了下风衣领口,遮住锁骨下方那道旧疤。那里也开始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
“走。”她说,“去最贵的那件。”
谢停渊点头。
两人并肩往前。穿过人群缝隙,走向鬼市腹地。烟雾越来越浓,地面铺着一层灰白色骨粉,踩上去没有声音。
前方是一座封闭帐篷,帘子垂地,上面绣着半枚残月纹。门口站着两个守卫,穿灰色长衫,手里提着灯笼,灯焰是绿色的。
他们走到门前五米,守卫抬手拦下。
“凭证。”其中一人开口。
岑晚没说话,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罗盘浮起半寸,表面金光流转,在空中投下一枚模糊印记——正是刚才那道血契符文的残影。
守卫盯着那光,沉默三秒,然后同时后退一步,让开通道。
帐篷内光线昏暗。中央摆着一张石台,台上放着一个青铜匣子,匣面镶嵌七颗黑牙,每一颗都来自不同年份夭折的婴儿。匣子没锁,但四周画着圈,圈内洒满朱砂混合的骨灰。
一个戴面具的老者站在台边,手里拿着拍卖牌。
“第九号,阴墟遗物,‘命换命’契约原件。”他声音沙哑,“起拍价,三条阳寿。”
台下坐着七八个人影。没人出声,也没人举牌。
岑晚扫了一眼,这些人呼吸节奏一致,像是被控制着。他们的影子落在地上,却没有随灯光晃动。
不是活人。
至少不完全是。
谢停渊站在她侧后方,手一直放在袖子里。系统界面还在跳动,任务状态更新:
【禁止使用外力破坏拍卖品】
他知道这是陷阱。如果他不动手,任务失败;如果他动手,就会暴露更多。
可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往前半步,低声说:“你看到那匣子上的牙了吗?”
岑晚点头。
“第七颗,歪了。”
她眯眼细看。确实,最右边那颗黑牙与其他六颗不在一条线上,像是被人强行嵌进去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
在父亲留下的笔记里提到过一种邪法——“借命契”,用夭折婴儿的牙做引,绑住活人魂魄,可续十年阳寿。但若第七颗牙非亲生骨肉所出,则契反噬,签契者将代偿所有被换走的死亡。
也就是说,这个匣子里的东西,根本不是用来交易的。
是用来杀人的。
她看向主持拍卖的老者。他站的位置正好挡住匣子右侧,左手始终垂在身侧,袖口微鼓。
他在藏东西。
她轻轻碰了下谢停渊的手背。他低头看她。
她用嘴唇无声说了两个字:
**换牙**
他明白过来。
这时,老者开口:“无人应价?那我宣布……”
谢停渊突然举牌。
“三千阴币。”
全场静了一瞬。
老者转头看他,“这位先生,您确定?这不是普通交易品。”
“我知道。”谢停渊说,“但我需要它。”
老者笑了下,面具裂开一道缝,“成交。”
他伸手要去拿匣子。
就在这一刻,谢停渊动了。
他冲上前两步,右手从袖中抽出——不是武器,而是一小截铜铃碎片。他把碎片塞进匣子第七颗牙的位置,用力一压。
咔。
一声轻响。
匣子突然剧烈震动,黑牙一颗接一颗爆裂,朱砂圈瞬间发黑,燃烧起来。火焰呈幽蓝色,带着哭嚎声。
老者猛地后退,袖中掉落一块血玉牌,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玄阴子**
岑晚立刻扑向石台,抓起那块玉牌。与此同时,罗盘再次离鞘,金光扫过整个帐篷。那些坐在台下的“买家”纷纷化为黑烟,尖叫着消散。
谢停渊拽住她手臂,“走!”
两人冲出帐篷。
外面的鬼市已经变了样。原本散乱的摊位重新排列,形成一个巨大圆阵。地面骨粉组成符文线条,正缓缓发光。
远处钟声再响。
第三遍。
子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