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村落是被锅碗瓢盆声和柴油发电机的突突声叫醒的。
贾戈武从临时安排的草铺上坐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睡惯了万流港仓库里那张用废旧零件拼凑的“床”，再睡回硬邦邦的地面，身体提出了抗议。
旁边，李慕云已经醒了，正就着从棚子缝隙透进来的晨光，研究昨晚秦山给的那块黑色晶片。
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便携式分析仪——这是从万流港带回来的设备之一，虽然功能简陋，但检测基础能量结构和物质成分足够了。
“有发现吗？”贾戈武问。
李慕云推了推眼镜，把分析仪递过来：“成分主要是碳化硅和某种有机聚合物的复合体，内部有极其细微的能量回路。制造工艺很精密，以现在地球的技术水平，除非是大型聚集地的核心实验室，否则做不出来。”
“钥匙，”贾戈武在脑海里问，“你怎么看？”
钥匙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生物控制芯片，旧纪元中期技术。功能类似遥控器，但更高级——它不只是接收指令，还能释放特定的神经递质模拟信号，让被植入的生物‘以为’那些指令是自己想做的。换句话说，被控制的虫兽不会觉得自己被控制，它们会真心实意地想冲锋、撕咬、赴死。”
贾戈武心中一凛。
这种技术，已经不只是操控，而是彻底扭曲生物意志了。
“能反向追踪信号源吗？”他问。
“需要更专业的设备。”
钥匙说，“不过，如果类似的芯片在近距离出现，我能感应到——它们会发射一种特定的加密能量脉冲，像小广播塔。”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贾戈武把芯片还给李慕云，两人收拾了一下，走出棚子。
村落里已经忙碌起来了。男人们修补栅栏和房屋，女人们准备早饭和照料伤员，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空地上练习投掷短矛——这是末世孩子的必修课。
秦山正站在老榕树下，跟猴子说着什么。看到贾戈武出来，他招了招手。
“早饭在那边。”秦山指了指篝火堆旁的大锅，“吃完我们开始。你昨晚说培训技术小队，我挑了五个人——猴子、小六、阿木，还有两个年轻人，大牛和二虎。他们都识字，手也灵巧。”
贾戈武顺着秦山的目光看过去。
猴子不用说，机灵，学东西快。小六是村里的“电工”，虽然只会摆弄柴油发电机和接个灯泡，但好歹有基础。阿木是木匠的儿子，手巧，会做精细活。大牛和二虎是兄弟，年轻力壮，脑子也不笨。
“行。”
贾戈武点头，“吃完就开始。”
早饭是野菜糊糊加一点肉末，谈不上好吃，但能填饱肚子。吃
饭时，贾戈武注意到，不少村民偷偷打量他和李慕云，眼神里有好奇，有期待，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安——陌生人和陌生技术总会带来不确定。
“别在意，”猴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大家就是没见过世面。等会儿你把那些玩意儿亮出来，保管把他们眼珠子惊掉。”
贾戈武笑了：“那就看你们学得快不快了。”
饭后，培训正式开始。
地点选在村落中央的空地，这里相对平整，也够大。贾戈武让灰影搬来一个金属箱，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工具、零件，还有李慕云手绘的技术图纸。
五个“学员”围成一圈，表情认真得像小学生。
“第一课，认识能量。”贾戈武开场，手里拿着一枚标准能量币——这是从万流港带回来的样品，“能量是什么？是能让灯亮、能让机器转、能让护盾撑起来的东西。在旧纪元，能量主要来自化石燃料和核能。现在，我们多了种选择——虫核。”
他拿出一个低级虫核，淡黄色的晶体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虫核是虫兽的生命精华凝聚而成，蕴含生物能。我们的任务，就是学会怎么安全、高效地把这种能量提取出来，转化成我们能用的形式。”
李慕云接过话头，展开一张全息投影图——这是他昨晚熬夜做的简易教学材料，用的是从万流港带回来的投影设备。
“这是基础能量回路。”他指着图上那些发光的线条，“能量从虫核流出，经过导能材料，进入转换装置，变成稳定的电流或护盾能量。关键点有三个：回路完整性、能量缓冲、过载保护。”
五个学员眼睛瞪得老大。
对他们来说，这玩意儿比天书还难懂。
猴子举手：“李教授，您能……说得再简单点吗？比如，我该怎么把这东西接上？”
李慕云推了推眼镜，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换了个说法：“想象能量是水，虫核是水井，回路是水管。你要做的，是把井水抽出来，通过水管送到需要的地方，中间不能漏水，水压也不能太大把水管撑爆。”
“这个我懂！”猴子眼睛亮了。
小六也点头：“就跟接水管一样嘛。”
李慕云脸上闪过一丝“这样也行？”的表情，但没说什么，继续往下教。
上午的课程主要是理论。
贾戈武和李慕云轮流讲解基础的能量知识、安全规范、设备识别。学员里，猴子学得最快，举一反三；小六有电工基础，理解原理不难；阿木手巧，对结构特别敏感；大牛和二虎虽然慢一点，但态度认真，笔记记得密密麻麻。
中午休息时，贾戈武把秦山拉到一边。
“秦队，下午我想带他们实际操作。”他说，“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安装便携式护盾发生器。我们带了十个，可以给村子关键位置装上。”
秦山点头：“位置你定。需要人手帮忙就说。”
“还有一个事。”贾戈武压低声音，“我想组织一次小规模勘探。不用走远，就在村子周边十公里范围内，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收集更多虫核，我们需要原材料；第二，看看有没有麻兵或者虫兽活动的踪迹。”
秦山思考片刻：“可以。但人数不能多，动作要快。我给你五个人，加上你和李教授，还有灰影。猴子带队，他对周边地形最熟。”
“行。”
下午，实操课开始。
贾戈武选定的第一个安装点是村落正门。这里是防御最薄弱的位置，也是上次虫兽攻击的重点。
“看好。”他一边操作一边讲解，“护盾发生器的主体埋在地下，只留出能量接口和控制面板在地面。埋深至少三十公分，周围用夯实土壤固定，防止移位。能量源——虫核，放在这个隔离槽里，注意正负极别接反……”
他动作熟练，几分钟就装好了一个。
“该你们了。”贾戈武退后一步，“第二个安装在伤员棚旁边。猴子，你带队，小六辅助，阿木负责固定，大牛二虎挖坑。我在旁边看着，有问题随时问。”
五个学员互相看了看，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过程……有点惨不忍睹。
小六把虫核的正负极接反了三次，每次护盾发生器都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阿木固定底座时用力过猛，差点把控制面板敲碎。大牛挖坑挖得太深，二虎填土又填得太浅。
贾戈武在一旁看着，强忍着没笑出声。
李慕云倒是很有耐心，一遍遍纠正，一步步指导。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第二个护盾发生器终于安装完毕。猴子按下启动按钮，淡金色的半透明护盾“嗡”地一声展开，覆盖了伤员棚和周围五米范围。
成功了。
五个学员欢呼起来，互相击掌，脸上满是成就感。
“不错，”贾戈武拍拍猴子肩膀，“虽然慢了点，但至少装对了。记住流程，多练几次就熟了。”
接下来，他们用一下午时间，在村落的四个方向和中央老榕树下各安装了一个护盾发生器。虽然每个都花了远超预期的时间，但最后都成功了。
黄昏时分，五个护盾同时亮起测试，淡金色的光罩像五个倒扣的碗，把村落关键区域保护起来。
村民们围过来看，啧啧称奇。
“有这玩意儿，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一个老人抹着眼角说。
秦山看着那些护盾，眼中也露出欣慰的神色：“戈武，谢了。”
“这才刚开始。”贾戈武说，“明天我们继续，教他们怎么维护，怎么更换虫核，怎么在护盾受损时紧急修复。”
晚饭后，贾戈武、李慕云和秦山坐在篝火旁，商量勘探的事。
“明天一早出发。”
贾戈武摊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这是猴子根据记忆画的周边地形，“我们往东北方向走，那片区域虫兽活动频繁，虫核产量应该不错。顺便，看看有没有麻兵留下的痕迹。”
“注意安全。”
秦山叮嘱，“如果发现虫兽群，不要硬拼，立刻撤回。”
“放心。”
贾戈武点头，“我们有灰影，还有新带的装备。而且……”
他摸了摸怀里的时空信标。
钥匙在他脑海里懒洋洋地插话：“放心，如果真遇到你们解决不了的麻烦，我可以消耗一点储备能量，把你们‘拉’回来——虽然那样会延迟我下次跃迁的准备时间。”
这是最后的保险。
夜深了，村落渐渐安静下来。
贾戈武躺在草铺上，听着外面的虫鸣和风声，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计划。
技术培训、防御升级、资源收集、情报侦察……这些事一环扣一环，都需要时间，需要人手。
而他心里清楚，麻兵和麻曦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那块生物芯片就像个警钟，提醒他，对手的技术水平和组织程度，远超这个偏僻村落。
“钥匙，”他在脑海里问，“如果我们想快速发展，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交易。”
钥匙回答得毫不犹豫，“用你们手头的技术，换取大型聚集地的资源和支持。或者，找到‘源质’的稳定变体，那东西在万流港能卖出天价。”
“源质……”贾戈武咀嚼着这个词。
旧纪元人类试图创造神，最终却创造了灾难的“源质”。
而现在，它可能还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静静等待着。
等着被人发现，被人利用。
或者，被人净化。
贾戈武闭上眼，先从虫核和情报开始。
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