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贾戈武的眼神逐渐迷离,他手中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锅里的菌汤,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痴傻的微笑。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挣脱地心引力,飞向那片被夕阳染成瑰丽的、流动着的天空。
周围的树木扭曲、旋转,仿佛有了生命,在对他窃窃私语。秦山、“猴子”、张勇甚至那个肿着脸的麻兵,他们的面孔都在他眼前放大、变形,如同哈哈镜里的影像,带着一种荒诞而有趣的亲切感。
“红伞伞…白杆杆…” 贾戈武无意识地哼唱着,声音飘忽,“躺板板…埋山山…”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像蒲公英一样散开,每一个念头都是一朵小小的绒球,随风飘向未知的远方。
时间不再是线性的河流,而是一片可以随意踏入踏出的沼泽。
他似乎同时存在于篝火旁,又存在于横渡翠岚河的惊涛骇浪中,甚至隐约看到了一个布满仪器、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实验室…那是hER实验体吗?还是他丢失的过去?
“戈武?贾戈武!” 秦山浑厚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模糊的焦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贾戈武循声望去,看到秦山的脸像一个巨大的、充满关切的面团,在他眼前晃动。他嘿嘿一笑,伸手想去戳一戳:“山…山哥…你的脸…真好玩…”
“猴子”反应最快,他一个箭步冲到锅边,用勺子捞起几片还没完全煮烂的菌菇,脸色顿时一变:“坏了!这菌子有问题!是‘迷幻鬼伞’!我操,贾戈武这傻子是不是尝汤尝多了!”
张勇也凑过来一看,啐了一口:“妈的,真是这玩意儿!颜色普通,混在别的菌子里很难分辨,毒性不强,但致幻效果一流!这小子中招了!”
秦山眉头紧锁,当机立断:“按住他,别让他伤到自己或者乱跑!猴子,去找点清水和催吐的草药!张勇,看好麻兵!”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贾戈武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奇幻世界里,感觉“猴子”和张勇扑过来像是两个巨大的、友好的树袋熊,他嘻嘻哈哈地想要挣脱,嘴里还念叨着“时间…钥匙…能量…”。他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加上那种不配合的、软绵绵的挣扎,让“猴子”和张勇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按住。
“猴子”迅速从附近找来几种已知能缓解毒素的草叶,塞进贾戈武嘴里,又灌了些清水。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之后,贾戈武眼中的迷幻色彩消退了一些,但整个人依旧萎靡不振,瘫软在地,时而傻笑,时而迷茫地四处张望。
秦山看着贾戈武的样子,又看了看锅里剩下的菌汤,叹了口气:“今晚不能赶路了。原地休整,等他彻底清醒。猴子,你负责前半夜警戒,张勇后半夜。我看着他。”
“猴子”点点头,有些懊恼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妈的,过了河以为能顺点,结果被这小子自己采的蘑菇给摆了一道。”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
贾戈武在秦山的照料下,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偶尔还会抽搐或者呓语几句含糊不清的话。麻兵蜷缩在远处,肿着脸,眼神阴鸷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清晨,阳光驱散了林间的薄雾。贾戈武悠悠转醒,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软,胃里空空如也却又恶心想吐。关于昨晚的记忆支离破碎,只记得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和那首诡异的儿歌。
“醒了?”“猴子”蹲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红伞伞,白杆杆,感觉如何啊,贾大厨师?”
贾戈武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别说了…猴哥…我…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张勇在一旁冷冷地补刀:“何止是幻觉,你小子差点抱着山哥喊妈妈。”
贾戈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山走过来,递给他一块肉干和清水,语气沉稳:“下次不认识的东西别乱吃。感觉怎么样?能走吗?”
贾戈武勉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虚弱,但行动无碍:“没问题,山哥。给大家添麻烦了。”
秦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没事就好。收拾一下,出发。”
经过这番折腾,队伍的气氛略显沉闷。
一行人沿着预定的路线继续向碧玉山脉方向前进。麻兵依旧被严密看管,只是经过昨晚,张勇和“猴子”对他的看守更加严密,几乎不给他任何可能作妖的机会。
大约在正午时分,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一片巨大的废墟,横亘在他们面前。
这里显然曾是一座旧世界的城市。
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辉煌与灾变的残酷。
高耸的摩天大楼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骸骨指向天空。混凝土块和碎玻璃铺满了街道,杂草和藤蔓从裂缝中顽强地钻出,覆盖了大部分人造的痕迹。一些低矮的建筑还算完整,但窗户都已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双双失明的眼睛,凝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腐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辐射气息。风穿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更添几分荒凉与死寂。
“这就是…书里说的城市…”贾戈武喃喃自语。
作为来自2023年的灵魂,眼前这一幕带给他的冲击,远比村落里任何人的都要强烈。
这是他熟悉的世界崩塌后的样子,是文明被强行抹去的证明。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物伤其类的感慨涌上心头。
秦山的神色也异常凝重,他环顾四周,低声道:“小心前进。这种地方容易藏匿虫兽,也可能有辐射残留区。尽量不要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金属。”
“猴子”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妈的,每次看到这种景象,都觉得能活下来真他妈不容易。”
张勇则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角落。
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城市遗迹。
脚下的路很难走,随时可能被坍塌的障碍物阻挡。他们看到了锈蚀得只剩下框架的车辆,散落一地的曾经代表人类科技结晶的电子产品残骸,以及一些依稀可辨的店铺招牌,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
贾戈武一边走,一边贪婪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看到了一间似乎曾是书店的建筑,里面堆满了腐烂的纸张和黑褐色的污迹;看到了一家餐厅,桌椅东倒西歪,吧台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他的脑海中,不禁开始想象这里曾经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景象,与眼前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钥匙…” 他在心中默念,“旧世界的毁灭,和你们…和维度能量有关吗?” 他体内的“钥匙”没有任何回应,似乎对这种程度的文明遗迹毫无兴趣。
突然,走在前面的“猴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他压低声音道:“前面有动静。”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隐蔽到一堵断墙之后。
顺着“猴子”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条相对完整的街道尽头,几只形似猎豹,但体表覆盖着甲壳,尾部带着尖锐骨刺的虫兽正在撕扯着一具不知名动物的尸体。它们动作迅捷,咬合力惊人,几下就将骨头咬碎。
“是‘豹甲虫’,”秦山低声道,“速度很快,群体行动。我们绕过去,不要惊动它们。”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悄悄后退,寻找其他路径时,被张勇紧紧拽着的麻兵,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石头滚落,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
那几只正在进食的豹甲虫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冰冷复眼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们藏身的方向!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响起,其中两只豹甲虫立刻放下食物,四肢伏低,做出了攻击的姿态,迅速朝他们冲来!
“被发现了!准备战斗!”秦山低吼一声,瞬间抽出了背后的砍刀。
“猴子”和张勇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张勇一把将麻兵推到断墙角落,厉声道:“老实待着!乱动就等死!”
贾戈武心脏狂跳,昨晚的虚弱和此刻的紧张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意念沟通着体内的“钥匙”,感受着那几颗虫核中蕴含的能量。时空凝滞,是他现在最大的依仗。
两只豹甲虫速度极快,如同两道贴地飞行的黑影,转眼间就冲到了近前。腥风扑面!
“猴子”率先迎上,身形灵活地一闪,避过第一只豹甲虫的扑击,手中短刃顺势划向它的腹部,却只在甲壳上留下一串火星。
张勇则是正面硬撼,用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粗钢筋挡住了另一只豹甲虫的利爪,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秦山挡在贾戈武身前,沉声道:“戈武,看准时机!”
贾戈武重重点头,抬起手,目光锁定那两只与“猴子”和张勇缠斗的豹甲虫,心中默念:“凝滞!”
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瞬间,那两只迅捷无比的豹甲虫动作戛然而止,保持着前扑和挥爪的姿态,凝固在了半空中。连它们掀起的尘土都停滞了飞扬。
“就是现在!”贾戈武喊道。
“猴子”和张勇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但再次感受到这神奇的能力,依旧感到震撼。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猴子”一个滑步,短刃精准地刺入第一只豹甲虫相对脆弱的眼部,直贯大脑!张勇则怒吼一声,手中钢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碎了第二只豹甲虫的头颅!
时间恢复流动。
“噗通!”“噗通!”
两只豹甲虫的尸体摔落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远处,另外几只豹甲虫似乎被同伴的瞬间死亡震慑住了,它们低吼着,徘徊不前,警惕地盯着秦山几人,尤其是刚刚抬手,此刻脸色有些苍白的贾戈武。
“走!趁现在!”秦山当机立断,没有选择继续缠斗。
“猴子”迅速挖出那两只豹甲虫的虫核,几人掩护着,快速向另一个方向撤退,将那些犹豫的豹甲虫甩在了身后。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片区域,众人才松了口气。
“猴子”将两颗还带着温热和腥气的虫核递给贾戈武:“喏,你的‘药’。” 他现在已经默认贾戈武使用能力需要消耗虫核了。
贾戈武接过虫核,感受到其中微弱的能量流入“钥匙”,身体的虚弱感缓解了一些。他看向秦山:“山哥,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秦山摊开那张简陋的地图,指了指城市遗迹的另一侧:“穿过这片废墟,就能看到碧玉山脉的边缘了。希望麻曦那些人,还没把路都堵死。”
废墟的尽头,已经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苍翠的山脉轮廓。
碧玉山脉,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