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飞出的瞬间,陈小满的手腕已经偏了半寸。他没想打中人,只想知道那块墙角青砖有什么特别。
砖面裂开,碎屑落地时发出轻微的“叮”声,像铁片碰地。他立刻察觉不对——砖里裹着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土,是某种会传音的金属薄片。
黑影跃出草丛,三人呈品字形包抄过来。他们脚踩黑水却不受滑,每走一步,铃声就响一次。三个人的节奏完全一致,像是被一根线扯着动。
陈小满背靠断墙,白小染还在昏睡,体温透过衣服传到他后背。他低声对黄大贵说:“别出声,听铃。”
老头蹲在地上,耳朵侧倾。几秒后,他抬起手,比了个三。
“三声一循环。”黄大贵压着嗓子,“最后一声重,前面两声轻。这是老法子,叫‘踏影引’,专用来控傀儡。”
陈小满点头。他早看出这些人动作太齐,眼神发直,根本不像活人在作战。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而在某个能听见、能看见的地方。
他低头看掌心伤口,血还在渗,混进黑水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麻。这麻感顺着手指往上爬,但他没甩手,反而让血继续滴。
血珠落在地面,靠近那条黑水流经的缝隙。血没被吸走,反而浮在上面,像一层油膜。
他忽然明白了。
这些人不是靠眼睛找我们,是靠声音和气息震动地面,再由那些埋在地下的金属片传回去。他们听到的,是地面反馈回来的回音。
“他们在用整片空地当耳朵。”他说。
黄大贵咧嘴笑了下:“那咱们就给他们听个假的。”
他从怀里摸出桃木钉,轻轻敲了三下地面,位置偏左,离他们藏身处有五步远。敲完立刻缩回身子。
草丛里的黑影果然动了。两个朝左边绕过去,脚步放轻,铃声也压低。第三个留在原地,继续摇铃探测。
陈小满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抓起地上一把混合了香灰和血的泥,抹在旁边一块倒下的石碑背面。这块碑原本横着,现在被他用力推了一半进黑水沟里,只露出一角。
安神丹的粉末混着血,能让这块碑在那种回音感知里变得“安静”。敌人会以为那里没人,也不会再去查探。
“你往右退。”他对黄大贵说,“拖着走,留血痕。”
老头明白他的意思。他撑着肩膀站起来,故意踉跄几步,往右边墙根挪。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道红印。
两个黑影追着声音往左去了,剩下一个站在原地不动,还在摇铃。
陈小满闭上眼。
他不再看,也不再听。他调动的是另一种感觉——从小就能察觉阴气流动的能力。这种能力让他能在夜里看清鬼影,在人群里认出邪修。
现在,他感觉到空中飘落的纸钱有几片走得不一样。别的都随风往东,只有三四片逆着风,斜斜地飞向庙顶某片残瓦。
那里有人。
他睁开眼,把铜钱绳缠在右手手腕上,另一端系上一颗小东西——那是奶奶罗盘上的磁针,他在上一轮混乱时悄悄抠下来的。
这根针沾过十年香火,专破隐身藏形的术法。
“准备好了?”他问。
黄大贵已经退到右边角落,冲他点了点头。
陈小满深吸一口气,突然抬腿踢向地上那块断碑。
碑石翻滚,砸进黑水凹槽。水流猛地倒灌,冲断了底下一条细管似的东西。那条管子连着几块埋入地中的铜片,此刻一断,整个地面的共振立刻乱了。
三个黑影同时停住。
铃声错开,原本整齐的节奏变成杂音。中间那个手一抖,铃铛差点落地。
就在那一瞬,陈小满甩出手。
铜钱绳带着磁针飞出,直奔庙顶残瓦。
“啪!”
瓦片炸开,一道黑影从上面摔下来,重重砸在地上。他手里还抓着一面青铜小鼓,鼓面裂了缝,正往外冒黑烟。
陈小满冲过去,一脚踩住那人手腕。黑袍人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想念咒。
他弯腰扯下对方面具,露出一张干瘦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发紫。这不是普通人,身体早就被改过。
黄大贵赶过来,顺手用桃木钉扎进他肩膀,封住行动力。
“别杀我……”黑袍人喘着气,“我只是传令的……上面还有人……”
“我知道。”陈小满说,“柳七爷的人,从来不用自己动手。”
他搜对方身上,找出一块玉牌,正面刻蛇纹,背面有线条,像是地图的一部分。他认得这种标记,和之前缴获的骨牌是同一路。
“这是什么?”他指着图上一个点。
黑袍人嘴角抽动:“地下渠……连接旧庙和山谷……初七子时,门要开了……你们阻止不了……”
话没说完,他突然瞪大眼,嘴里涌出黑水,整个人抽搐两下,不动了。
陈小满松开脚,退后一步。
“自毁了。”黄大贵踢了踢尸体,“这类人都是死士,咬毒的本事比吃饭还熟。”
陈小满没说话。他盯着玉牌背面的地图,又看向远处山谷方向。那里黑雾沉沉,风吹不散。
结界还没完全破。
四周景象仍在闪动。刚才的大殿幻象又浮现出来,红绸飘舞,鼓乐喧天。可这次他知道是假的,因为纸钱还是往东飘,而风是从西边来的。
他转身走到黑水源头,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最后三根镇魂香。
“帮我看着四周。”他对黄大贵说。
老头点点头,靠墙站着,手里握紧铜哨。
陈小满点燃香,插进裂缝边缘。香火升起,青烟笔直升空。他把香灰瓶剩下的残渣倒进黑水,又撕下袖子一角,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个圈。
这个符是他奶奶教的,叫“断脉封”,专门对付地底阴流。画完最后一笔,他将铜钱压在符眼上,低声念咒。
地面震了一下。
接着又一下。
纸钱纷纷落地,化成灰。红绸消失,大殿崩塌。眼前的景象一阵晃动,最后定格——还是破庙前空地,风冷,草枯,黑水停止流动。
结界破了。
黄大贵长出一口气,靠着墙滑坐在地。他左肩的包扎又渗出血,脸色发白。
“总算清静了。”他嘟囔,“这趟真够呛。”
陈小满站起身,手里攥着玉牌。他看向远方山谷,那里有一道低矮的山脊,形状像趴着的蛇。
他知道下一步该去哪。
他把白小染往上托了托,确认她还在安稳昏睡。她的呼吸贴着他后背,平稳而微弱。
“走吗?”黄大贵抬头问。
陈小满点头:“现在就走。”
他迈步往前,刚走出两步,忽然停下。
地上那根断掉的铜钱绳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它自己卷了起来,像蛇一样,慢慢往黑水沟的方向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