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盯着陈小满,工厂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陈小满跪在地上,左手还压着金箔,右手撑着地面。他的手臂在抖,指尖发紫,胸口那根细线已经爬到了肋骨上方,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体内来回拉扯。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白小染靠在墙边,头歪向一边,呼吸很浅。她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力气,现在连抬手的劲都没有。铜钱从她指间滑落,掉在碎石上发出一声轻响。
黄大贵盘腿坐在角落,手里攥着那块焦黑的布条,额头全是冷汗。他闭着眼,嘴里低声念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断气。
主祭站在祭坛中央,脸上的布条还在冒烟,但他没去碰。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月光,嘴角又扬了起来。
“你们毁了一个锚。”他说,“还有三个。”
话音刚落,地面再次震动。
裂缝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新的血纹浮现在水泥地上,组成一个更大的阵法。空中那双眼睛的虚影开始旋转,瞳孔越睁越大,边缘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晕。
十息之内,通道就会打开。
陈小满咬住牙关,脑子里一片混乱。可就在这一刻,某些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他看见自己小时候蹲在村口的石头上,其他孩子跑过来把他的饭盒踢翻。没人愿意和他坐一起,说他是灾星。
他看见奶奶临走前塞给他一块红布条,说:“你命不好,但心要正。”
他看见阴阳巷里第一盏灯笼亮起时,风吹得火苗晃了三下,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能点亮点什么。
这些事都不是巧合。
每一次他快撑不住的时候,总有一股东西把他拉回来。不是仙家,不是符咒,是他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
阴煞孤星不是诅咒,是容器。别人扛不住的,他能扛。别人会被仪式吞噬的,他不会。
因为他生来就走在边缘上。
他抬起手,用牙齿撕开衣领,露出左肩的红点。那里烫得吓人,像是要烧穿皮肉。他把金箔残片按上去,皮肤发出轻微的“滋”声。
然后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
手指在胸口快速画下一道逆向符印,方向与常人相反。气血瞬间倒流,五脏六腑像是被拧了一圈。他闷哼一声,差点栽倒。
可体内的细线动了。
它不再乱窜,而是顺着符印的轨迹,缓缓流向丹田。
天之清气、地之浊气、人之生气,在他体内撞在一起。
三才灵物同时震动。
他双手撑地,掌心的血混着金箔粉末渗入裂缝。地底的符文居然回应了,短暂连接成一条回路。
就是现在。
他猛地抬头,怒吼一声,全身经脉像是被点燃。一股漆黑中带着银光的气息从他身上炸开,直冲屋顶。
玻璃全部爆裂,碎片如雨落下。
空中的巨眼剧烈晃动,瞳孔边缘出现裂痕。
陈小满跃起,右手成刀,指尖凝聚所有力量,直刺虚影中心。
“我不是你的祭品!”
轰!
整座工厂剧烈摇晃,血纹尽数崩灭。巨眼发出一声尖啸,骤然闭合,化作黑雾溃散。
能量倒卷,主祭被掀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下来,躺在一堆碎石里一动不动。
仪式中断了。
工厂里的邪气迅速消退,只剩下几缕黑烟从地缝里冒出,很快也被风吹散。
角落里传来窸窣声。
两个黑影从暗处窜出,贴着墙根往外跑。他们穿着和主祭一样的黑袍,但没敢回头看一眼。
黄大贵睁开眼,声音沙哑:“别放松,还有人在跑。”
陈小满单膝跪地,喘着粗气。他嘴角有血,脸色苍白得吓人。可他的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主祭的方向。
白小染靠在墙边,没有动静。她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还没醒。
陈小满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血肉模糊,金箔的痕迹已经消失。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击不是结束。
主祭摔碎的是双眼符牌,但他身上还有别的东西。那块蛇月符牌,和他奶奶留下的那块很像。
他慢慢爬过去,伸手探进主祭的怀里。
衣服已经被震烂,里面挂着一块黑色木牌,表面刻着蛇缠月亮的图案。他刚碰到,木牌就裂开一道缝。
外面传来警笛声。
很远,但在靠近。
黄大贵挣扎着起身,走到他身边:“警察来了。”
陈小满没说话,把木牌收进自己口袋。
他转头看向白小染,喊了一声:“小染。”
没反应。
他又喊了一次,声音更大。
白小染的手指动了一下。
黄大贵蹲下去检查她的脉搏:“没事,就是耗得太狠。”
陈小满松了口气,扶着墙站起来。他的腿还在抖,但能站住。
他走到祭坛边上,看着那个被他插断的木桩坑。金箔已经化成灰,混在泥土里。
他弯腰抓了一把土,握在手里。
外面的风变大了,吹得工厂铁门哗啦作响。
远处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是有人在重新接通电源。
黄大贵突然说:“你不该硬拼。”
“我没得选。”陈小满说。
“下次有办法。”
“下次再说。”
他走向白小染,蹲下身把她背起来。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很轻。
黄大贵跟在后面,脚步虚浮。
他们走出工厂大门时,第一辆警车正拐进巷口。
陈小满没停下,背着白小染往反方向走。
黄大贵回头看了眼工厂,低声说:“这地方明天就会被封。”
“封了也好。”陈小满说。
他们转入一条小巷,身影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主祭躺在废墟里,手指微微抽动。
他的一只手伸在半空,指尖沾着一点灰烬。
灰烬里有一点微弱的红光,一闪即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