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把衣领往上扯了扯,盖住左肩。
红点烫得像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铁钉。
白小染蹲在墙根下,手撑着膝盖,呼吸有点重。她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陈小满一下,又低头盯着自己鞋尖。
黄大贵坐在水箱后头,铜钱在手里转了一圈,停住。
“他们动了。”老头说。
陈小满点头。
他没问怎么知道的。黄大贵的铜钱响过三次,每次都在不同方向,但最后都指向城西。
白小染忽然抬头:“香灰味淡了。”
她吸了下鼻子:“不是没了,是被别的东西压住了。”
“什么东西?”
“铁锈混着药渣。”她皱眉,“还有……一点甜。”
陈小满摸了下口袋,掏出半张烧焦的纸。上面“北厂交接”四个字还清楚,旁边“匣已备”三个字只剩墨痕。
他把纸折好,塞回去。
“走。”他说。
三人下楼。
黄大贵没跟太近,落在后面十步远。他边走边往地上弹铜钱,一枚接一枚,落地就翻个面。
白小染走在中间,袖口滑下来一截,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红痕。她没去碰,只是一直用拇指按着。
陈小满走在最前。
他没看路,眼睛一直扫两边店铺招牌。
五金店、修表铺、废品收购站。
招牌都旧了,字掉漆,灯不亮。
走到第三个路口,他停下。
对面巷口停着一辆三轮车,车斗盖着蓝布,布角被风吹起一角,底下露出半截木匣边。
白小染也看见了。
她没出声,只是伸手拽了下陈小满衣角。
陈小满没动。
黄大贵从后面快步上来,站在他右后方,压低声音:“不是接货的人。”
“那是谁?”
“送货的。”老头说,“刚卸完。”
话音刚落,三轮车司机拧钥匙发动,车斗晃了一下。
陈小满往前走了一步。
蓝布彻底掀开。
木匣上贴着一张黄纸,纸上画着蛇形符,尾巴绕成圈,圈里是个歪斜的月亮。
和残页上的印一样。
白小染伸手想摸,被陈小满拦住。
“别碰。”他说。
她缩回手,指甲在掌心掐了一下。
黄大贵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轻轻放在路边井盖上。
铜钱滚了半圈,停住,正面朝上。
“他们走这条路。”老头说。
陈小满转身拐进旁边小巷。
白小染跟上。
黄大贵没动,站在原地数了三秒,才抬脚。
巷子窄,两边墙高,头顶只漏下一指宽的天光。
陈小满走得慢,脚步轻。
白小染落后半步,眼睛盯着地面。
地上有几滴暗色水渍,没干透,边缘泛白。
她蹲下,用指尖蹭了下,闻了闻。
“不是血。”她说。
“是什么?”
“药水。”她站起来,“泡过药材的水。”
陈小满没答,继续往前。
巷子尽头是条主街,路灯亮着,照见一辆黑色面包车缓缓驶过。
车窗贴膜,看不清里面。
但车顶放着一个铁皮箱,箱子没锁,盖子虚掩着。
陈小满放慢脚步。
白小染也放慢。
黄大贵从巷口出来,拐进对面一家关着门的理发店,推了下玻璃门。
门没锁,他闪身进去。
陈小满和白小染站在街边,装作等车。
面包车在前方五十米处停住。
副驾下来一个人,穿工装裤,戴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他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
陈小满看见他拿出一只青铜匣。
匣子不大,表面有细纹,像是刻了字,又像是锈迹。
那人没急着走,站在车边点了支烟。
烟头亮起的一瞬,陈小满看清他右手小指少了一截。
白小染碰了下他胳膊:“是他。”
陈小满点头。
就是制药厂后门交匣子的男人。
那人抽完烟,把烟头踩灭,拎着匣子走进路边一栋老楼。
楼门口挂着块牌子:康宁社区卫生服务站。
牌子掉了一角,铁锈爬满边框。
陈小满没跟进去。
他退后两步,靠在电线杆上。
白小染站到他左边,肩膀几乎挨着他。
“你肩上……”她开口。
“还在烫。”陈小满说。
他伸手摸了下左肩,指尖碰到衣服就缩回来。
“比我刚才摸的时候更烫。”白小染说。
陈小满没应。
黄大贵从理发店出来,手里多了把折叠椅。他把椅子打开,放在街对面树荫下,坐下。
他抬头看了眼卫生服务站二楼。
窗帘动了一下。
不是风。
是有人拉开了条缝。
陈小满抬脚往街对面走。
白小染跟上。
黄大贵没动,只是把铜钱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来。
陈小满走到服务站门口,没进去。
他抬头看二楼。
窗帘已经拉严。
白小染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调成夜视模式,对着二楼窗户拍了一张。
屏幕里,窗玻璃反光中映出一个模糊人影,正站在窗后。
人影没动。
白小染把手机收起来。
“他在看我们。”她说。
陈小满点头。
他后退一步,转身。
白小染也转身。
两人往回走。
走出二十米,陈小满忽然停下。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低头看了眼胸口。
皮肤下那条细线,停在锁骨下方,一动不动。
白小染凑近看:“它不走了。”
陈小满扣上扣子。
“它在等什么?”她问。
陈小满没答。
他看向黄大贵坐的方向。
老头正仰头喝保温杯里的水,喝完抹了下嘴。
陈小满抬脚,朝他走过去。
白小染跟在后面。
黄大贵放下杯子,从椅子底下抽出一张纸。
是张旧地图,边角卷起,上面用红笔画了六个点。
他指着最北边那个:“北厂。”
又指中间偏东:“这里。”
陈小满看着那个点。
“康宁服务站。”
黄大贵点头:“五行器,缺一个。”
“哪个?”
“金。”老头说,“匣子是木,药水是水,香灰是火,铁皮箱是土……还差金。”
白小染忽然说:“我见过金。”
陈小满转头。
“三年前,奶奶烧过一块金箔。”她说,“烧之前,上面也画着蛇咬月亮。”
陈小满伸手,接过地图。
他手指擦过红点,停在服务站那个位置。
“今晚他们不会动。”他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金还没到。”他把地图叠好,“等金来了,他们才会开匣。”
白小染点头。
黄大贵把椅子收起来,扛在肩上。
“那我们等?”她问。
陈小满看着服务站二楼。
窗帘又动了一下。
这次,是被人从里面掀开一条更大的缝。
一只眼睛露出来。
陈小满没躲。
他抬手,把衣领往下拉了一点,露出左肩。
红点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那只眼睛眨了一下。
陈小满抬脚,朝服务站大门走去。
白小染没拦。
黄大贵把椅子放下,站在原地没动。
陈小满走到台阶前,停下。
他没上台阶。
只是站着。
二楼那只眼睛,一直盯着他。
陈小满抬起右手,慢慢握拳。
然后松开。
再握紧。
那只眼睛,跟着他动作,眨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