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站在村口,风吹过他的衣角。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残页,纸上的红印还在,蛇咬月亮的图案清晰可见。
白小染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进城吧,再站下去我真要睡着了。”
黄大贵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天。“今天不宜出行,阴气压阳。”
“那你还在这儿说话?”白小染翻白眼。
“我说的是实话。”老头嘟囔,“你别不信。”
三人没再争,沿着土路往镇上走。路上车少人稀,偶尔有农用车经过,扬起一阵灰。陈小满一直摸着胸口,那里痒得厉害,像有东西在皮肤下爬动。
到了县城车站,他们搭上了去市里的大巴。车上人不多,后排坐着个戴帽子的女人,背对着他们。陈小满多看了一眼,女人后颈有一道细长的红线,像是纹身,又不像。
他没吭声。
白小染一上车就靠窗睡了,嘴微张,呼吸均匀。黄大贵坐她旁边,从鞋底夹层掏出铜钱,在手里来回搓。
“你在算什么?”陈小满问。
“找路。”老头低声说,“这城里有东西挡视线,得一步步试。”
车子开进市区,高楼多了起来。街道两旁是老旧商铺,招牌歪斜,空调外机滴水。陈小满忽然抬手,让司机停车。
“就这儿。”他说。
车门打开,热风扑进来。
下车后他直奔街角一家当铺。门脸窄,玻璃蒙尘,里面摆着几件铜器和旧表。柜台后没人,只有一只黑猫趴在木架上,眼睛是浅黄色的。
陈小满推门进去,铃铛响了一声。
猫抬头看了他一眼,跳下架子钻进里屋。
“有人吗?”他喊。
没人应。
黄大贵跟进来,绕到柜台后面。他蹲下摸地面,手指蹭了点灰闻了闻。“灵流走过,刚走不久。”
“什么意思?”
“有人用过术法,走了快。”他站起来,“而且是冲着外来的活物设的局。”
白小染这时也醒了,站在门口打哈欠。“你们发现啥了?”
“不是我们发现了啥。”陈小满盯着里屋门帘,“是它知道我们要来。”
话音刚落,门帘晃了一下。
黄大贵迅速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贴在胸前。白小染往后退半步,手按在袖子里。
陈小满往前走。
掀开门帘,里面是个小院,堆着杂物。墙角有个香炉,炉里灰是温的。他伸手碰了下,指尖发烫。
“这是谁家的堂口?”他回头问黄大贵。
“不是正经出马的。”老头走近看,“香灰混了铁粉,供的是虚位。”
“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仙家认这个庙。”白小染走进来,“有人打着旗号做事,但背后没人保。”
陈小满蹲下翻香炉,底下压着一张烧了一半的纸。他抽出来,纸上写着几个字:北厂交接,匣已备。
字迹和残页上的一样。
“是那份清单的副本。”他说。
黄大贵接过纸片看了看,脸色变了。“这不是副本,是通知单。上面有日期——昨天。”
“昨天?”白小染皱眉,“那我们晚了一步?”
“不一定。”陈小满站起身,“如果他们还要再交一次货,就会再来。”
“你怎么知道会再交?”
“因为图上有六个点。”他拿出残页,“现在才动了一个。”
两人沉默。
外面传来一声车响,像是摩托车熄火的声音。
黄大贵耳朵一动,快步走到院门口往外瞟。一辆黑色摩托停在街对面,骑手戴着全盔,没下车,也不走。
“盯上了。”他说。
“那就别让他知道我们怕。”陈小满走出院子,直接朝摩托车走去。
骑手没动。
他走到近前,把手里的残页举起来,正好对着对方视线。
一秒,两秒。
摩托车突然发动,掉头走了。
陈小满回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干嘛?”白小染走过来。
“让他带话。”他说,“告诉他们我知道了。”
黄大贵摇头。“你太狠了,万一他们今晚就动手怎么办?”
“他们不会。”陈小满转身往回走,“这种组织最怕动静大。他们要的是悄悄做事,慢慢铺网。”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见过奶奶对付这类人。”他停下脚步,“她说过,搞暗线的人,最怕被人叫破身份。”
白小染哼了一声。“那你现在是替她出头?”
“我是替我自己。”他把残页收好,“他们用了她的配方,还画了她的符,就得认这个账。”
三人离开当铺,转进一条小巷。
黄大贵一路用铜钱探路,最后停在一家老茶馆前。门口挂着褪色布帘,写着“歇脚”二字。
“这里面有熟人。”他说。
“谁?”
“一个老香婆,以前在庙会上摆摊算命。后来不干了,说是‘看太多不该看的’。”
“她能信吗?”
“不一定信。”老头推帘进去,“但她怕的东西,是真的。”
茶馆里光线暗,几张木桌,几个老人喝茶聊天。角落有个穿灰布衫的女人,头发全白,低着头搅茶。
黄大贵走过去,把三枚刻符的铜钱放在桌上。
女人手一顿。
她抬头看了眼黄大贵,又看向陈小满。
目光落在他胸口时,眼神猛地一缩。
“你带着那个东西?”她问。
“什么东西?”陈小满反问。
“你不该来的。”女人压低声音,“这张纸不该现世。”
“你见过?”他问。
她点头。“三年前出现过一次,之后七个拿图的人,全死了。”
“怎么死的?”
“魂没了。”她指了指脑袋,“人还在,但里面空了,走路吃饭都正常,就是不会说话,眼睛发直。”
“被抽走了?”白小染问。
“不是抽。”女人摇头,“是自愿签的契,换力量。等用完了,就被扔掉。”
“九渊会?”陈小满问。
女人身体一抖。“你知道名字?”
“猜的。”他说,“是不是还有‘开脉令’?每隔三年发一批?”
她没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你们已经被标记了。刚才那个骑摩托的,不是来查岗的,是来画记号的。”
“什么记号?”
“你左肩后面,是不是有个红点?”
陈小满扭头看,看不到。
白小染帮他看。“有,米粒大,红的。”
“那是追踪符。”女人说,“他们会知道你们在哪,做了什么。”
“能去掉吗?”
“不能。”她拿起茶杯喝了口,“越动它,传得越快。”
说完她转身走了,没再回头。
三人坐在原地,没人说话。
过了会儿,黄大贵收起铜钱。“她说的没错,我们被盯了。”
“那就换个地方说话。”陈小满起身。
他们穿过几条街,最后爬上一栋废弃办公楼的顶层。楼板有些松动,窗户碎了半边,风从外面灌进来。
白小染靠着墙坐下。“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吧。”
陈小满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灯火。他忽然觉得胸口又痒了一下,比之前更重。
他解开衣服,低头看。
皮肤下有个影子在动,很淡,像一条细线,正往肩膀方向爬。
他不动声色拉上衣服。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开口,“这些据点连起来,是什么形状?”
“什么形状?”白小染问。
“阵。”黄大贵蹲下,用手指在地上画,“六个点,加上北厂这个起点,正好是北斗倒悬。”
“北斗倒悬做什么?”
“夺灵。”老头声音低了,“把活人的魂引出来,喂给不该醒的东西。”
白小染抬头看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黄大贵擦掉地上的线,“但我记得一百年前,有过类似的局。那时候叫‘黑堂盟’,专门抓弟马,剥仙契,养邪修。”
“后来呢?”
“被灭了。”他抬头看陈小满,“带头剿他们的,是个陈姓老太太,带着桃木钉和三卷禁书,一夜之间端了七个堂口。”
陈小满没说话。
他知道是谁。
“现在这个九渊会。”白小染忽然说,“规模比当年大。”
“不止大。”黄大贵点头,“是系统化了。有路线,有名单,有交接流程,像做生意。”
“所以柳七爷不是一个人在动。”陈小满看着窗外。
“他背后有整个体系。”白小染说。
“他不是逃亡。”陈小满握紧拳头,“他是回来接管。”
三人沉默。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陈小满的衣领。他抬手摸了下左肩,红点还在,有点发热。
他忽然想起奶奶笔记最后一页的话。
“若见双蛇绕月,门将自开。”
现在,门正在被一点点推开。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皮肤下的那条线,已经爬到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