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在屋顶正中,陈小满站在院子里,手里的风息剑还微微发颤。刚才那一剑划出去,井盖动了,声音闷得像从地底深处传来。
他没停。
清风仙坐在枯井边上,拐杖横放在膝盖上,眼睛闭着,可耳朵一直竖着。白小染蹲在墙头,尾巴卷住瓦片,九条尾巴只轻轻晃了一根。黄大贵缩在草堆里,爪子贴着地面,一有动静就能窜出来。
陈小满深吸一口气,把呼吸压到最慢。清风仙教的三停法他记着,吸到第二停的时候,心里默数一下,再让风进来。他现在不是在逼自己出力,是在等风动。
风息剑轻得不像兵器,但每次挥动都像在拉一根看不见的线。他把意识沉下去,用能看见仙家真身的眼睛去看空气。那些银丝一样的气流还在,比之前清晰了些。
他抬手,顺着最近的一条线切过去。
剑尖刚动,耳边就响了一声轻鸣。不是很大,可院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三丈外那棵老槐树,树冠最外层的叶子忽然齐刷刷断开,飘下来一片。落地时没声,像是被什么托住了。
黄大贵从草堆里探出半个身子,“哎哟”了一声,“这回真成了?”
白小染没说话,耳朵抖了一下。她记得这个声音。以前陈小满奶奶还在的时候,夜里练剑就是这种调子,不张扬,可压得住场。
“再来。”陈小满说。
他又挥了一次。这次剑走得更顺,风沿着剑脊爬上来,刃口那圈弧形的旋风比刚才大了一点。槐树又落了一层叶子,还是无声。
清风仙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井盖刚才颤了一下,他用拐杖在地上点了三点,封印纹路亮了一下,底下安静了。
陈小满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手越来越稳,胸口那股堵着的感觉松了些。阴煞之力还在,可风息不再跟它硬撞,而是绕着走,像水绕过石头。
第五次挥剑时,剑鸣比前几次更清亮。风旋在剑尖聚成一个小圈,割过空气发出“嗤”的一声。院墙边晾着的一根麻绳突然断成两截,半截掉进水盆,溅起一点水花。
黄大贵咧嘴笑了,“行啊小子,以后打架我不用往前冲了,站你后面就行。”
白小染跳下墙头,走到他身边,“别得意太早,你才练了一晚上。”
“我知道。”陈小满喘了口气,“可我不能等。”
他说完,又举起剑。手臂已经酸了,可他不想停。他知道井底下有人在听,在看,在等着他出错。
清风仙这时站起身,拐杖在地上划了个圈。地面浮出九个光点,围成一个环。引风阵重新亮起来,青光一圈圈转。
“进去。”他说。
陈小满走进去。光阵一启动,周围的风立刻变了方向,往他身上靠。他感觉经脉里那股滞涩被轻轻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帮他理顺气流。
“风不是你的力气。”清风仙说,“是你能借的东西。你现在不是在练剑,是在学怎么开口说话——跟风说话。”
陈小满点头。他闭上眼,不再看外面,只感受体内的流动。阴煞在左臂,风息在右掌,中间是他的心。他试着让风息慢一点,顺着阴煞的节奏走,像两个人并肩走路,而不是抢道。
第六次挥剑,剑风带起一阵小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转了半圈才落下。
第七次,剑尖划过井沿,井盖“咚”地响了一下,像是有人从下面敲了它一拳。
清风仙拄着拐杖走过去,在井边画了个符。地上裂开一道细缝,凉气冒出来,缠住井口转了三圈。
“他急了。”清风仙低声说。
陈小满没回头。他睁开眼,盯着那口枯井,“所以他怕这个。”
“怕你不死,更怕你变强。”清风仙说,“继续。”
第八次、第九次、第十次……他记不清挥了多少下。额头全是汗,后背湿透,可手里的剑没抖。风息贴着手掌转,像长出了知觉。
第十三次挥剑时,剑鸣连成了串,像风吹过竹林。三丈外的槐树整层叶子全断,落地时堆成一圈,像被人扫过一样整齐。
白小染往后退了半步,“这不对劲……奶奶当年也是这时候,才做到这样。”
黄大贵抬头看天,“月亮都偏了,他还没停?”
陈小满站着没动。他低头看剑,剑身上的纹路在月光下微微闪动,像是活的。
清风仙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册子,风一卷,册子飞到陈小满面前。
“《清风引》。”他说,“第一式和第二式的口诀在里面。你想学全部八式,就得自己啃。”
陈小满接过,塞进怀里。
“我不光要学。”他说,“我要快。”
清风仙看着他,“你知道第二式叫什么?”
“不知道。”
“风斩无痕。”清风仙说,“伤的是灵,不是肉。你能撑住一次,就算过关。”
陈小满握紧剑,“我现在就想试。”
“不行。”清风仙摇头,“你经脉还没调顺,强行催动会反伤神魂。”
“那我明天再练。”
“今晚也别睡。”
“我不打算睡。”
清风仙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回到井边,盘腿坐下,拐杖横在膝上,眼睛闭上,可手指一直在敲地面,一下,两下,三下,像是在听地底的回音。
陈小满站在引风阵里,重新摆出起手式。
白小染跳上房梁,九尾展开,护住整个院子。黄大贵钻进墙洞,只露一双眼睛盯着巷口。
第十四次挥剑,剑风割过井沿,石屑飞起几粒。
井底又传来一声闷响,比之前重。
陈小满没停。
第十五次,剑鸣拉长,像哨子吹到最高音。槐树最后一层叶子落下,树冠变得稀疏。
他喘了口气,抬起剑,准备第十六次。
就在这时,清风仙突然睁眼,手指停在半空。
巷子尽头,有一片草皮微微拱起,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