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走在前头，脚踩在枯叶上发出脆响。白小染跟在后面，尾巴卷着一根断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自己掌心。黄大贵叼着根草茎，边走边左右张望。
西岭的林子比城里安静得多，连鸟都不怎么叫。
道观塌了半边，门框歪在地上，门槛裂成两截。陈小满跨过去，没说话，直接走到正殿中间站定。他从怀里掏出那本《玄门秘要》，翻开到折角的那页，手指顺着符纹描了一遍。
“就这儿。”他说。
白小染跳上残墙，尾巴一甩，扫开一堆灰土。黄大贵蹲下身，用指甲抠了抠地砖缝里的黑泥，嗅了嗅，皱眉：“有点味。”
“什么味？”
“像烧焦的骨头。”
陈小满没理会，咬破指尖，开始在地上画阵。血刚滴下去，地面就微微发烫。他继续画，一笔不断。等到最后一笔收尾，阵纹突然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黄大贵往后退了两步：“阵眼压住了，但底下不干净。”
“能用就行。”陈小满盘腿坐下，把书放在膝盖上。
白小染跃下来，站在阵外，九条尾巴缓缓展开，围成一圈。“我守东面。”
黄大贵从怀里摸出三张黄符，分别贴在西、北、南三个角落。“我这边稳住。”
陈小满闭上眼，按照书上写的口诀，调动体内气息。他感觉到一股冷流从脊背往上爬，像是有东西在经脉里游动。他不动，继续引导。
地底传来轻微震动。
一开始很慢，像心跳。接着越来越快。他额头冒出汗，手指微微发抖，但手印没散。
一道微弱的光从阵纹里升起，绕着他旋转。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费力。
“开始了。”黄大贵低声说。
白小染盯着阵中的人，耳朵竖起。她看见陈小满的脸色变了，由红转白，再转青。他的脖子上浮出一条细线，黑得发亮，顺着血管往肩膀爬。
“不对。”她声音绷紧。
黄大贵也发现了。阵中的光开始扭曲，原本柔和的流转变得急促，像被什么东西拉扯。地面的符纹出现裂痕，血画的部分正在褪色。
“地气进得太猛。”黄大贵眯眼，“他撑不住。”
陈小满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闷哼。他想维持结印的手势，可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体内的冷流变成了刀，一刀刀割着五脏六腑。
他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是风刮的。是有人在读。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阴煞孤星，天生克灵。借地通神，反噬自身。”
他想反驳，却发不出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只有意识还在挣扎。
外面，白小染猛地扑向阵边，爪子抬起就要破阵。
“别！”黄大贵一把拽住她手腕，“你现在打断，他经脉会炸！”
“那你就看着他死？”
“这不是中毒不是受伤，是地气灌体！你进去就是送死！”
白小染甩开他，站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她盯着陈小满的脸，那上面的黑纹越来越多，已经蔓延到脸颊。
陈小满的身体开始晃。
不是风吹的。是他自己在抖。每一次抽动，阵纹就暗一分。光几乎熄灭，只剩下一丝微弱的红线缠在他头顶。
黄大贵蹲下，双手按地，试图感知地脉走向。他的脸色变了：“地气不是从正脉来的……是从侧隙涌上来的。这地方的地气早就乱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阵引的不是清气，是浊气。他吸进去的不是力量，是毒。”
白小染盯着阵中那个摇晃的身影，喉咙发紧。她想起昨天晚上说的话。
“你要是练成了，能不能看见我的真身？”
她当时是随口问的。
现在她怕再也听不到答案。
陈小满突然仰头，嘴张开，却没有声音。他的眼睛睁开了，瞳孔全黑，没有一点白。一缕黑气从嘴角溢出，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小坑。
“糟了。”黄大贵往后退了一步，“命格被激活了，他在主动吸。”
“什么意思？”
“本来是地气冲他，现在是他反过来拉地气！速度更快，量更大！”
白小染往前冲，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她撞在墙上，咳了一声，没管伤，立刻爬起来。
“还有多久？”她问。
“不知道。可能下一秒，也可能十分钟。看他能扛多久。”
陈小满的手指动了动，结印的手终于松开。但他没倒下，反而坐得更直。黑纹爬满了脖子，钻进耳朵，沿着发际线往脑后走。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时带出血沫。
黄大贵盯着阵纹，忽然喊：“阵要破了！”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正对着陈小满的背。一股黑烟从缝里喷出来，缠上他的脊梁。他整个人猛地一震，头垂了下去。
白小染冲到阵边，伸手去抓他。
“别碰！”黄大贵大吼，“阵一旦彻底崩溃，冲击波能把人掀飞！”
白小染收回手，站在那里，尾巴全都垂了下来。
陈小满低着头，一动不动。所有人都以为他断气了。
三秒后，他慢慢抬起头。
脸上的黑纹消失了。
皮肤变得异常苍白，像纸一样。他的眼睛还是全黑的，但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他抬起一只手，看了看掌心。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是他的。
“百年之前，陈家灭门那一夜，我答应过你奶奶——”
白小染浑身一僵。
黄大贵瞪大眼。
陈小满的嘴唇一张一合，继续说着：
“我要让你活着，亲眼看着自己变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