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在嘴里只剩一丝温气,陈小满靠着墙,手指贴着小狐狸心口。那点红光灭了,可丹药还在她胃里没化,说明命还吊着。
他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倒。
远处三声打更,鬼市关了。巷口霓虹重新亮起,车流声又传过来,像两个世界之间的门被关上了。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把白小染往怀里塞了塞。她耳朵黑得发亮,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但还在抖,像是梦里也不肯安稳。
他撑着墙站起来,鞋底那张“招魂贴”只剩半片,焦边蹭着裤脚。不能再走主街,那边肯定有眼线。
拐进侧巷,一家纸扎铺歪在墙角,门框上挂着“往生幡”,黄布条子被夜风扯得哗啦响。黄大贵提过一嘴,这种铺子烧过头七的灵位,阴气混人味,能挡一阵探查。
他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木板“哐”地砸地。
铺子里堆着纸人纸马,墙上贴满往生符,地上散着香灰。他蹲下,把白小染放在供桌角落,拿件破道袍盖住她,又把残玉从嘴里拿出来,贴在她心口。
红光闪了一下,又灭。
“再撑会儿。”他低声说,像是说给她,也像是说给自己。
刚想喘口气,外面雾起来了。
不是寻常夜雾,是贴着地皮爬的那种,灰白,湿冷,一寸寸往巷子里漫。雾里传来脚步声,不快,但整齐,像训练过的队伍。
他屏住呼吸,耳朵贴墙。
“搜魂阵已启,十步一粉,三队合围。”机械声从雾里传来,“目标:弟马陈小满,编号Y-117,携带失控仙家,涉嫌引发鬼市暴动,即刻通缉。”
广播是协会的制式通告,冷冰冰的,像宣判。
他咬住后槽牙,没动。
鬼市暴动?那会儿是黑袍客先动手,白小染为护他才现形,灵力反噬炸了阵。他自己都差点被掀飞,哪有空去“操控”?
可没人听解释。协会的规矩他听过——弟马失控,仙家收缴;拒不服从,当场镇压。
供桌上的小狐狸忽然抽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
他伸手摸她头顶,烫得吓人。
门外脚步停了。
雾中站着个灰袍人,背着手,脸藏在兜帽阴影里。他没进屋,只抬了抬手。
“啪。”
门框上的往生幡突然自燃,黄布条子卷着火边往下掉,几秒就烧成灰。
“藏得不错。”灰袍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住整个巷子,“但你忘了,纸扎铺的幡,烧的是死人香。活人用它遮掩,等于在坟头点灯。”
陈小满没答话,手慢慢摸向怀里。
残玉还在,但灵力耗得差不多了。朱砂笔断了,符全用光,身上只剩一件破外套和半截引魂线。
灰袍人又抬手。
两侧屋顶跃下四名黑衣人,手持铁杖,落地无声。他们站定,杖尖点地,撒出一圈银粉。粉末一落,地面“滋”地冒烟,像是被腐蚀。
搜魂阵锁死了。
“你不是第一个从鬼市逃出来的弟马。”灰袍人说,“但你是第一个活着出来的阴煞孤星。”
他顿了顿,“协会记录里,这种命格,活不过二十。”
陈小满终于抬头,“所以你们是来帮我续命的?”
灰袍人没笑,也没怒,“你体内的阴煞已经侵蚀经脉,再动灵力,轻则瘫痪,重则爆体。交出仙家契约书,我们带走她,你还能活。”
“带走?”陈小满冷笑,“然后呢?关进铁笼炼药引?还是拿去泡酒?”
“她本就是灵体,不属于阳世。”灰袍人语气不变,“失控一次,就有第二次。下次炸的不是鬼市,是整条街。”
“她没失控。”陈小满声音低下去,“是别人先动手。”
“证据呢?”灰袍人问。
陈小满闭嘴。
没有证据。鬼市乱了,监控早被狐火烧毁,黑袍客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只有十息时间。”灰袍人伸手,“交出契约书,或者,我们连你一起收。”
黑衣人往前压了一步,铁杖上的银粉又撒了一层。
陈小满低头看供桌上的小狐狸。她耳朵黑得发紫,呼吸越来越浅,身子微微抽着,像是在梦里挣扎。
他想起她第一次现形,红裙翻卷,九尾虚影一晃而过,一掌拍碎灵丝阵。
也想起她退化成幼崽,缩在他怀里,连叫都叫不出。
她不是工具。是拼了命护他的人。
他慢慢把手伸进衣襟,不是掏契约书,而是把残玉重新含进嘴里。
温热回来了,微弱,但还在。
他站起身,把小狐狸抱进怀里,用外套裹紧。
“她跟我。”他说,“生死一道。”
灰袍人眯眼,“你确定?”
“不确定我会从鬼市杀出来?”陈小满盯着他,“你们查我编号,查我命格,查我犯的罪。但你们没查过——是谁先动的手。”
“那不重要。”灰袍人抬手,“执法队,收人。”
黑衣人冲上来。
陈小满往后退,撞到纸人堆,哗啦倒了一片。他摸到供桌下一根断香,蘸了点香灰,在指尖一抹。
黄大贵教过,香灰混血,能短暂干扰灵觉。
他咬破指尖,往眉心一划。
血线刚成,门外雾气突然翻涌。
灰袍人抬印,铜印上刻着“封灵”二字,灵压瞬间压下。
纸扎铺的墙皮“噼啪”裂开,供桌炸成碎片。小狐狸被震得呛了一口黑烟,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弱的咳。
陈小满抱着她猛地撞向后窗。
玻璃碎裂,他滚出半截身子,左肩被铁杖扫中,骨头“咔”地一响。
他咬牙,翻身落地,右腿一软,单膝跪地。
雾中,灰袍人缓步走来,铜印悬在掌心,“最后机会。”
陈小满抬头,嘴角溢血,却笑了。
“你们协会……管得了鬼市,管得了黑袍客,管得了柳七爷的人……”
他慢慢站直,“但管不了我认的仙家。”
灰袍人眼神一冷,“拿下,废其灵脉。”
黑衣人齐冲。
陈小满转身就跑,左肩脱臼,右腿拖地,怀里小狐狸滚烫得像块炭。
他拐进一条暗巷,身后灵压追得紧。
残玉在嘴里发烫,像是快烧尽了。
他摸到裤兜,掏出半片焦黑的“招魂贴”,咬破舌尖,血滴上去。
纸片微微一颤。
巷子尽头,一只死老鼠叼着东西,正从墙缝钻出。
是之前被它叼走的残玉碎片。
老鼠抬头,眼珠浑浊,却冲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