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奔腾的南门江染成了一条在峡谷中咆哮的黑色巨龙。
月华被浓重的云雾遮掩,只透下些许惨淡的清辉,勉强勾勒出两岸陡峭山崖的轮廓和江心那艘在逆流中艰难前行的小小竹筏。
竹筏上,李田、辛云和顾新轮流催动内力,维持着竹筏缓慢却坚定的逆流行进。连续对抗激流,即便是他们也消耗不小,此刻正是轮流调息的时候。
白晔和安若待在竹筏中央,曹旭依旧在角落闭目养神,仿佛与这尘世的喧嚣和危险隔绝。
周围除了江水轰鸣,一片死寂。但这种死寂,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突然,正在操控竹筏的辛云耳朵微动,冰冷的眼眸骤然睁开,如同暗夜中醒来的猎豹,低声道:“来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及两侧看似空无一物的漆黑江面上,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七八条狭长迅捷的快船!
这些船只吃水极浅,船身漆黑,与夜色完美融合,直到靠近到一定距离,才能借着微弱的水光,看到船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和那闪烁着寒光的兵刃。
“前面的筏子!给老子停下!” 一个粗嘎嚣张的声音在江面上炸响,充满了贪婪与狠戾,“此江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货物、银钱、还有那小娘子,统统给爷交出来!否则,管叫你们喂了这南门江的王八!”
话音未落,那些快船已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三个方向迅速合围过来,隐隐封住了竹筏所有可能的退路。
船上的水贼们发出阵阵怪叫和口哨声,挥舞着鱼叉、分水刺、鬼头刀等各式水战兵器,眼神凶悍,显然都是些在刀口舔血、惯于在这险峻江段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
李田眉头一挑,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几分“总算来了”的玩味笑容。他对着船舱方向朗声道:“老爷子,安若丫头,白晔小子,你们待在舱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好好看着就行。”
说罢,他对辛云和顾新使了个眼色。三人极有默契,几乎同时停止了向竹筏灌注内力。
失去了内力支撑,竹筏立刻被汹涌的逆流推得向后缓缓退去,但三人却已如同三片毫无重量的羽毛,轻飘飘地离开了竹筏!
李田青衫拂动,足尖在微微起伏的江面上轻轻一点,荡开一圈涟漪,身形便已稳稳立于波涛之上,仿佛脚下不是凶险的江水,而是坚实的大地。
辛云更是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身影一闪,便已出现在竹筏侧后方数丈外的水面上,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非刻意寻找,几乎难以察觉。
而顾新,则落在了竹筏正前方。他甚至懒得取出那柄灵动的软剑,只是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被江风吹得微乱的衣袖,手中依旧握着那柄洁白的羽毛扇,脸上带着那惯常的、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水贼,不过是扰人清梦的几只蚊蝇。
“来吧。” 顾新羽扇轻摇,对着那些目瞪口呆的水贼,语气温和得像是在邀请友人品茗,“赶时间,莫要耽误了我们行程。”
这三人踏波而立、视汹涌江水与众多水贼如无物的姿态,瞬间镇住了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水贼。
他们常年在江上讨生活,见过不少硬茬子,但能如此轻描淡写立于江面,尤其是那个拿扇子的书生,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妈的!装神弄鬼!兄弟们,并肩上!宰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那为首的水贼头目虽然心中有些打鼓,但仗着人多势众,又是在自己最熟悉的水域,把心一横,挥舞着鬼头刀厉声吼道。
“杀!”
水贼们发出怪叫,数条快船猛地加速,朝着三人冲来!船上的水贼或是掷出带着绳索的飞爪,试图勾住三人,或是直接挺起鱼叉长枪,隔着老远便刺了过来!
更有甚者,直接跃入水中,如同水鬼般潜行靠近,显然打着一明一暗配合的主意。
面对这来自水陆空的立体攻击,顾新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他只是轻轻挥动了手中的羽扇。
第一挥,扇面拂过,几支激射而来的弩箭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箭头扭曲,无力地坠入江中。
第二挥,几道试图缠绕过来的飞爪绳索,如同被利刃切断,悄无声息地断裂。
第三挥,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劲风凭空而生,吹向那几艘冲得最快的贼船。
那风看似轻柔,却让沉重的快船如同喝醉了酒般在水面上剧烈摇晃起来,船上的水贼站立不稳,纷纷惊呼落水。
他竟真的仅凭一柄羽扇,便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第一波攻势!
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月下江上,闲庭信步般挥扇驱赶蚊虫。
“点子扎手!先干掉那个书生!” 水贼头目又惊又怒,看出顾新是核心,指挥着更多船只和手下朝顾新围拢过去。
就在这时,李田动了。
他长笑一声:“顾兄好雅兴,那李某也活动活动筋骨!”
声随人动,剑光乍起!青色的剑芒在昏暗的江面上如同乍现的惊鸿,没有顾新那般举重若轻,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凌厉与缥缈!
他的身影在几艘贼船之间穿梭,剑尖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刺穿一名水贼的手腕或是挑飞他们的兵器,伴随着一声声痛呼惨叫,却极少取其性命,仿佛在戏耍一般。
而辛云,则如同真正的暗夜死神。他并未参与正面的拦截,而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水中。
下一刻,那些试图从水下偷袭的水贼便倒了血霉。
往往只感觉脚踝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将他们拖入深水,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再无声息。
偶尔有侥幸浮上水面的,也是喉咙处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眼神涣散地沉入江底。他的存在,让整片水域都变成了死亡的禁区。
竹筏舱内,白晔透过缝隙,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看到顾叔叔只用一把扇子就让那些凶恶的坏人船都开不稳,看到李叔的剑快得像风,看到辛叔叔在水里神出鬼没……他小拳头紧握,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外面的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和厉害。
安若也紧张地看着,但看到李田三人如此神勇,也稍稍安心,只是依旧紧紧搂着白晔。
水贼头目眼看手下如同砍瓜切菜般被放倒,连对方衣角都没摸到,心中终于被无边的恐惧所笼罩。他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还是烧红的铁板!
“风紧!扯呼!” 他嘶声力竭地喊道,调转船头就想逃跑。
“现在想走?晚了。” 一直未曾移动的顾新,终于向前踏出了一步。他手中羽扇猛地向前一扇!
这一次,不再是柔和的劲风。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随着扇风席卷而出,江面上竟然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那水贼头目所在的快船,船桨、船舷乃至周围一小片江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冻结,速度骤然降了下来!
李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船头,剑尖轻轻点在他的咽喉。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水贼头目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船上,磕头如捣蒜。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加迅速。
来时气势汹汹的七八船水贼,此刻非死即伤,还能动弹的也早已失去了战意,纷纷跪地求饶,或者拼命划水想要远离这三个煞星。
李田收剑入鞘,看着一片狼藉的江面,摇了摇头:“晦气。”
他随手从那水贼头目怀里摸出些金银,算是精神损失费,然后一脚将其踹入江中,任其自生自灭。
顾新和辛云也重新飘然回到了竹筏上,身上纤尘不染,仿佛刚才只是去散了趟步。
“继续赶路吧。” 李田拍了拍手,仿佛掸去不存在的灰尘。三人再次运转内力,催动竹筏,逆着江水,继续向着南都的方向,悠然前行。
月光终于挣脱了云层,洒在江面上,映照着一路散落的贼船残骸和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也映照着竹筏上那几个深不可测的身影。
南门江的夜,依旧深沉,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已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