荃湾,一家刚换了老板的火锅店。
滚沸的红油锅里,牛百叶上下翻滚,热气模糊了人的面孔。刀疤雄亲自掌勺,将烫好的毛肚和黄喉堆在阿乐面前的碗里,脸上堆着谦卑的笑。
“乐哥,您尝尝,这都是最新鲜的货。”
阿乐没动筷子,只是用新配的金丝眼镜,打量着这个刚刚从大d手里接过地盘的堂主。他看得刀疤雄心里发毛。
“阿雄,”阿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包厢的嘈杂都安静下来,“我听说,你手下有几个小子,不太懂规矩。前两天还在庙街,为了个泊车位,跟号码帮的人动手了?”
刀疤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乐哥,几个烂仔喝多了,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们了。我这就叫他们过来给您磕头。”
“不用了。”阿乐摆摆手,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年轻人,火气大,很正常。”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随意地继续说:“前两天,我去看阿和。就是以前帮飞机顶罪那个。他出狱后,我本来想让他管个工程队,安安稳稳过日子。结果前几天去看他,人没了。”
刀疤雄一愣:“没了?”
“没了。”阿乐看着他,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家里人说,就是普通的感冒,发了点烧。睡一觉,第二天早上,人就化了。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干干净净,连骨灰都没剩下。你说,怪不怪?”
包厢里,空调的冷气仿佛瞬间低了十度。
刀疤雄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他看着阿乐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听懂了。这不是江湖故事,这是警告。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关于死亡的,全新的警告。
“社团现在,要讲新规矩。”阿乐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牛百叶,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火气太大的,容易感冒。你说对不对,阿雄?”
“对,对!乐哥说得对!”刀疤雄的头点得像捣蒜,“我回去就让他们天天喝凉茶,败火!一定败火!”
阿乐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顿火锅,吃得满室生寒。
金三角,山顶指挥部。
那份由“金三角国际艺术品安全认证与价值评估委员会”盖章的传真,在维也纳爱乐乐团的董事会里,掀起了一场小型的精神海啸。
汉斯先生的顶头上司,一位严谨到可以用尺子量牛排厚度的德国贵族,在视频会议里,用颤抖的声音,对着汉斯咆哮:“灵媒沟通?宇宙能量?汉斯,你是不是在金三角吸了他们的毒品!你知不知道,这份东西要是泄露出去,整个维也纳都会成为欧洲的笑柄!”
汉斯有苦说不出,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主席先生,我……我建议您,亲自和委员会的吉米大师,进行一次精神层面的交流。他是一位真正得到高僧,能解答您关于宇宙和人生的所有困惑。”
视频被对方愤怒地挂断了。
汉斯失魂落魄地找到吉米。吉米的光头在太阳下反着光,他正用一块砂纸,打磨着手里那尊五官扭曲的木佛。
“大师……”汉斯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工作要没了。”
吉米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工作是相,烦恼也是相。你放下了工作,也就放下了烦恼。放下了,就自由了。”
“可我还有房贷要还!”
吉米打磨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汉斯,从破僧袍里掏出一部卫星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傻强吗?给维也纳的汉斯先生,开一份‘精神损失与职业风险对冲基金’,先打一百万欧元过去。另外,以委员会的名义,聘请他担任我们的‘驻欧洲文化交流大使’,年薪税后五十万。对,就这么定了。”
挂断电话,吉米将木佛递给汉斯。
“你看,烦恼,是不是空了?”
汉斯捧着那尊丑得惊天动地的木佛,看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银行转账提醒,两眼一翻,幸福地晕了过去。
另一边,靓坤的艺术构想,已经进入了餐饮领域。
“不行!”他指着一份五星级酒店提供的外烩菜单,一脸鄙夷,“交响乐,是高雅的艺术。怎么能配这些油腻腻的凡俗之物?太庸俗了!”
周星星在一旁若有所思:“坤哥的意思是,我们要追求一种精神上的饱足感?”
“对!”靓坤一拍大腿,“我决定了!开幕晚宴,我们就用银质餐盘,给每一位来宾,上一份……美国海军陆战队的mRE(即食军粮)!再配上八二年的拉菲!这叫什么?这叫‘在物质的贫瘠中,品味精神的奢华’!战争与和平!生存与艺术!这个对比,绝了!”
傻强的小本本上,标题已经拟好:《论极简主义战地补给与顶级年份红酒在后现代宴会场景中的味觉对冲与哲学思辨》。
天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杨天面前的光屏上,显示着系统刚刚发来的通知。
【“地球清理者”支线任务(东京)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清理效率100%,过程无痕迹。】
【任务奖励已发放:工程师科技“万用工具(omni-tool)”制造蓝图。】
屏幕上,一份远比“基因攻毒素”更复杂的图纸展开。那是一个可以佩戴在手腕上的多功能装置,集成了高强度能量力场、分子级物质重组、微型医疗诊断和数据入侵等多种功能。
如果说“基因攻毒素”是毁灭的权杖,那这个“万用工具”,就是创造的权柄。
杨天关掉蓝图,加密终端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是李树堂。
“杨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Sir,有新的害虫需要清理?”
“不。”李树堂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只是想咨询一个……产品问题。你给我的那支‘杀虫剂’,它的保质期,是多久?”
杨天笑了。他知道,李树堂问的不是保质期,而是这条新的规则,它的有效期,以及它的代价。
“李Sir,只要目标生物的基因序列不发生突变,它就永远有效。”杨天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城市,“至于代价……任何工具的代价,都取决于使用它的人。用它来切除肿瘤,它就是手术刀。用它来杀人,它就是凶器。产品本身,是无辜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明白了。”李树堂挂断了电话。
杨天放下电话,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他知道,那头沉睡的狮子,已经品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它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该不该吃,而是下一顿,该吃谁。
尖沙咀,一家临街的酒吧。
刘建明独自坐在吧台角落,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酒吧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警方消息,和联胜前坐馆‘大d’,因牵涉多宗跨境洗钱案,证据不足,不予起诉。但因其在保释期间,涉嫌恐吓及妨碍司法公正,现已被还押赤柱监狱,等候进一步审讯……”
新闻主播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着这段滴水不漏的谎言。
刘建明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无名之火。
他知道,大d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他成了秩序的祭品,一个用来宣告新时代来临的,无声的符号。
而他,刘建明,就是那个亲手递上祭品的人。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和女友的合照,女孩笑得灿烂。他忽然觉得,照片里的那个自己,是如此的陌生。
“再来一杯。”他对酒保说。
他想把自己灌醉,想忘掉那间办公室里,蜈蚣化为黑水的画面,想忘掉李树堂那双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眼睛。
但他忘不掉。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城市的清洁工,已经换了人。而新的清洁方式,不需要垃圾车,也不需要焚化炉。
只需要一份dNA,和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