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新宿区,地下。
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霉菌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臭。这里是城市的肠道,一个由混凝土和钢铁构成的,永不见天日的迷宫。
天养生一行五人,像五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跋涉,脚步声被潺潺的水流完美掩盖。他们身上的城市作战服,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护目镜上偶尔闪过的红点,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目标区域,前方三百米。生物信号呈几何级数增长。”一名队员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脑中。
“保持队形,二号、三号,准备投送。”天养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停在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洞窟般的蓄水池前。腥臭味在这里浓郁到了极点,污水表面,漂浮着一层油腻的、半透明的薄膜。黑暗的深处,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指甲在刮擦水泥地的声音。
队员的战术平板上,代表着生命体的光点,密密麻麻,几乎将整个屏幕染成了红色。而在这些光点的中央,一个巨大的,不断脉动的光斑,像一颗畸形的心脏。
“夜叉”女王。
没有人说话。两名队员从背后取下银色的金属喷射器,拧开阀门,对准了蓄水池的入口。
“投送。”
“呲——”
高压气流带着无色无味的气溶胶,瞬间覆盖了整个洞窟。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狂躁。
一分钟后,天养生抬起手,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五人踏入洞窟,战术手电的光柱撕开黑暗。眼前的景象,足以让最坚强的士兵精神崩溃。洞窟的墙壁、地面、天花板,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无数只形态扭曲的生物。它们有着昆虫的节肢,爬行动物的鳞片,以及人类的部分轮廓,像一场最疯狂的噩梦被具象化。
它们在抽搐,在溶解。
坚硬的甲壳化为脓水,肌肉组织像融化的蜡一样从骨骼上剥离。没有惨叫,只有无数身体组织崩塌时,发出的“噗嗤”声,汇成一片令人作呕的交响。
而洞窟中央,那头体型堪比小货车的“夜叉”女王,正痛苦地扭动着。它那巨大的,布满产卵管的腹部,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正在迅速干瘪,无数尚未成型的幼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化为了一滩滩绿色的粘液。
天养生平静地走过这片生物炼狱,脚下的军靴踩在黏滑的有机物上,发出“咕叽”的声响。他走到曾经是女王头部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滩还在冒着白烟的,无法辨别形态的组织。
他举起手腕上的终端,对着现场拍了一张照片。
干净,彻底。
“任务完成。撤离。”
和联胜总堂。
曾经属于大d的堂口“荃湾十二点”,现在的话事人,刀疤雄,正像个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地站在阿乐面前,双手奉上一杯茶。
“乐哥,我……我以前跟大d,都是被他逼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您是知道的。”刀疤雄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阿乐坐在那张他新换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没有接茶,也没有看他。他正用一块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副新的金丝眼镜。
“大d在赤柱,过得还好吗?”阿乐忽然问。
“啊?这个……听说他谁都不理,天天对着墙壁发呆。”
阿乐将眼镜戴上,镜片后的目光,让人看不出深浅。他终于将视线转向刀疤雄。
“荃湾的夜场,下个月的数,我要加三成。”
刀疤雄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三成,这等于要了他的半条命。但他看着阿乐那张温和的脸,却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没问题!乐哥您放心!别说三成,五成都行!”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阿乐站起身,拍了拍刀疤雄的肩膀,“我是通知你。”
他从刀疤雄身边走过,留下一句话。
“好好做事,社团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刀疤雄僵在原地,直到阿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那杯自己端了半天,已经凉透了的茶,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金三角,山顶。
“金三角国际艺术品安全认证与价值评估委员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全体会议,正在那颗五百公斤的航空炸弹旁召开。
委员会主席靓坤,首席艺术顾问周星星,秘书长傻强,三人围坐在一张弹药箱拼成的桌子前,表情严肃。
“关于这颗炸弹的认证报告,必须体现出我们的专业性、权威性,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靓坤用一根雪茄指点着江山,“傻强,你怎么看?”
傻强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念道:“报告草案第一条:经本委员会多名地质学、历史学、玄学专家联合考证,确认此‘大地惊雷’乃史前文明遗物,其外壳材质为天外陨铁,内部填充物为高浓度压缩的宇宙能量,而非低级的化学炸药。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地球物理学法则的颠覆。”
周星星激动地一拍大腿:“高级!坤哥,这个设定太高级了!史前文明!宇宙能量!这一下子就把格局打开了!我们不是在搞音乐会,我们是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文明对话!”
靓坤满意地点点头:“第二条呢?”
“第二条:经本委员会艺术美学专家,周星星先生,亲自进行‘灵媒沟通’后确认,此物拥有独立的艺术灵魂。其核心诉求,是通过与维也纳古典交响乐的共振,完成一次‘能量升维’,从而达到净化金三角地区地缘磁场的目的。因此,任何阻止其与音乐结合的行为,都将视为对‘世界和平’的严重挑衅。”
“好!就这么写!”靓坤把雪茄往桌上一按,“盖上我们委员会的章!用八百里加急,传真给那帮奥地利佬!告诉他们,再唧唧歪歪,就是与全人类的艺术良知为敌!”
不远处,已经剃了光头,穿着破僧袍的吉米,正在给一尊自己刚雕好的,五官扭曲的木佛上香。他听到这边的讨论,眼皮跳了一下,拿起木鱼,“梆梆梆”地敲了起来。
一个金三角的副官跑过来,恭敬地递上一部卫星电话。
“吉米大师,维也纳那边,汉斯先生的电话,他说他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吉米闭着眼睛,接起电话,用一种超然物外的语气说:“说。”
电话那头,传来汉斯先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师……他们……他们发来的认证报告我看了。我想问一下,那个‘灵媒沟通’,需要加钱吗?”
警察总部,档案室。
刘建明将一份卷宗,塞进了标着“悬案”的铁皮柜里。卷宗的封面上,是大d那张嚣张的脸。
“刘Sir,这个案子……证据链好像不太完整吧?”一个年轻的警员忍不住问,“就凭一张照片,把一个社团的前坐馆送进去,会不会太草率了?”
刘建明转过身,看着这个刚从警校毕业,眼里还带着光的年轻人。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链。”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只需要一个结果。”
他走出档案室,刺眼的灯光让他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正在变成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但他别无选择。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杨天的信息,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干净得有些过分的,巨大的地下蓄水池。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一些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奇怪的痕迹。
图片的下面,附着一行字。
“东京的下水道,现在很干净。”
刘建明删掉了信息,走出警察总部。他抬头看着港岛的夜空,万家灯火,璀璨如常。
他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的安宁,是如此的脆弱,又是如此的……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