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时间,凌晨两点五十八分。
新宿,天穹集团的临时指挥中心里,空气安静得像凝固的胶水。
靓坤烦躁地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走来走去,脚上的人字拖在地板上拍出“啪嗒、啪嗒”的轻响,这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杂音。他第五次从口袋里摸出雪茄,又在看到墙角那个默默运转的空气净化器后,悻悻地塞了回去。
“我操,还不动手?等天亮了去跟他喝早茶啊?”他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个背对他,站在一排屏幕前的身影吼道。
渡边直人头也没回。他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蓝图和数据流。
“老师,请保持安静。”他的声音通过蓝牙耳机,清晰地传到靓坤耳中,“我们正在进入田中信公寓安保系统的最后一次数据轮询周期。任何非正常的声波或电磁波动,都可能触发警报。”
“还有一分三十秒。”
靓坤感觉自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老虎,浑身的力气都不知道往哪儿使。在港岛,这个时间点,他早就带着几百个兄弟砍完人,在路边摊吃宵夜了。而现在,他只能在这里看一个日本人,对着一堆他看不懂的鬼画符发呆。
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憋屈。
屏幕上,一栋位于港区麻布的豪华公寓楼的3d结构图,被无数红色的线条和闪烁的光点覆盖。
“SE顶级安保系统,二十四小时联网。从外墙的热感应涂层,到阳台的微波震动感应器,再到室内的压力和红外双重探测。理论上,一只鸟都飞不进去。”渡边直人像个没有感情的旁白,介绍着战场的环境。
“养生呢?他妈的不会睡过头了吧?”靓坤凑过去,盯着一个显示着公寓外部监控的屏幕,上面空空如也。
“老师,请看这里。”渡边直人将一个独立的屏幕放大。
那是一个高倍率热成像镜头的画面,视角似乎来自街对面的某栋建筑。画面中,田中信公寓楼那光滑如镜的玻璃幕墙上,一个微弱的人形热源,正在以一种反重力的姿态,缓缓向上攀升。
他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双手双脚就像壁虎的吸盘,牢牢地吸附在垂直的墙面上。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更像是一道在墙壁上流淌的影子。
“我操……”靓坤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他怎么上去的?墙上抹了胶水吗?”
“老师,这超出了我的数据模型可以解释的范畴。”渡边直人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我们只能确认,他没有触发任何外墙警报。”
就在这时,那个热源人形,停在了目标公寓的阳台下方。阳台边缘,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红外线,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靓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画面中,天养生动了。
他没有跳,也没有爬。他只是将身体向后仰,与墙面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然后,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被风吹起,轻飘飘地,无声地,越过了那道红外线网,落在了阳台的地面上。
指挥中心里,代表着阳台安保系统的那个光点,始终是代表安全的绿色。
“……”靓坤张着嘴,一个脏字都骂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混社会的经验,被眼前这一幕,彻底碾碎了。这已经不是“能打”的范畴了,这是……神仙?
“他进去了。”渡边直人的声音,将靓坤的魂拉了回来。
屏幕切换到公寓的内部平面图,一个代表着天养生的蓝色光点,正在其中移动。他完美地避开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危险区域,行动路线,比渡边直人之前用超级计算机模拟出的最优路径,还要简洁,还要诡异。
“田中信的保险库,在他的书房里。重达三吨,德国克虏伯公司特制,配备了震动、声音、热感应三重警报,以及瑞士银行专用的十五位密码转盘和指纹锁。一旦暴力破解,会立刻向SE总部和警视厅同时报警。”渡边直人快速地解说着。
蓝色的光点,停在了书房的位置。
“妈的,这怎么开?用炸药吗?”靓坤紧张地问。
渡边直人摇了摇头,他调出了书房保险库前的一个微型针孔摄像头的画面。这是他们唯一能弄到的内部视角。
画面里,天养生站在那扇巨大的,闪着金属寒光的保险库门前。
他没有拿出任何工具。
他只是伸出右手,将耳朵,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金属门上。
他的眼睛,闭上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指挥中心里,死一样的寂静。靓坤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他感觉,这比当年他被人用枪指着头,还要刺激。
突然,天养生动了。
他伸出左手,手指搭在了那个结构复杂的密码转盘上。他的手指,开始以一种极快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转动着。
“嗒……嗒嗒……嗒……”
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通过高敏度收音设备,传回指挥中心。那不是在破解密码,那更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音乐家,在演奏一首,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机械的交响乐。
渡边直人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他在……手动匹配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间隙。天啊……这需要超越人类极限的听觉和触觉……他的手,比最高精度的仪器还要稳定。”
“咔哒。”
一声轻响。
那扇号称能抵御军队攻击的保险库大门,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从天养生站到门前,到大门打开,总共用时,一分十七秒。
靓坤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跟着老大去炸保险柜,几公斤的炸药,把整个房间都掀飞了,结果里面的钱烧掉了一大半。
跟眼前这个人比起来,自己以前干的那些,简直就是一群拿着石器的野人,在围观上帝搭建金字塔。
天养生从保险库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皮质封面的账本。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了书房的办公桌前。
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旁边是一只名贵的雪茄。
天养生拿起那只雪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似乎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他将那杯威士忌,端起来,一饮而尽。
最后,他把那个空了的玻璃杯,倒扣在了桌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画面中。
指挥中心里,靓坤看着那个倒扣的杯子,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他能想象到,明天早上,当那个叫田中信的倒霉蛋,走进书房,看到这个杯子时,会是怎样一种从头凉到脚的,无边的恐惧。
杀人,诛心。
这他妈的,才叫艺术。
“老师,养生先生已经撤离。物品,到手了。”渡边直人的声音响起,他合上了电脑,整个指挥中心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下来,只剩下窗外东京的璀璨夜景。
靓坤缓缓站起身,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庞大的,如精密仪器般的城市。
他忽然觉得,手里的雪茄,不香了。
坦克和阿帕奇,似乎也变得有些……幼稚。
他拿起那杯之前嫌弃的“响30”威士忌,学着天养生的样子,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像一团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小日本。”
“是,老师。”
“通知楼下那帮搞股票的,准备干活。”靓坤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亢奋。
“明天早上,我要让整个东京,都听到山口组,哭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