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曼芝指尖的铜钥匙在掌心焐得发烫,钥匙齿纹里还嵌着老宅阁楼积了二十年的灰。三天前她在父亲陆振庭的病房抽屉里翻到这把钥匙时,护士正推着药车走过,金属药盘碰撞声里,父亲突然睁开眼,枯瘦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只来得及说“阁楼……别信姓陆的”,就又陷进昏迷。
此刻她站在陆家老宅三楼阁楼门前,木门上雕着的缠枝莲早已褪色,锁孔里积着的木屑被钥匙顶开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躲在楼梯转角听见的声响。
“曼芝姐,真要进去吗?”身后的陆晓棠攥着帆布包带,指节泛白。这位比她小五岁的“妹妹”是父亲十年前从孤儿院接回来的,这些年总说自己对陆家的事“什么都记不清”,可方才陆曼芝拿出钥匙时,她眼底闪过的慌乱,却没逃过陆曼芝的眼睛。
阁楼里飘着樟脑和霉味,唯一的天窗被树枝挡着,光线昏暗。陆曼芝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堆得半人高的旧箱子,突然停在墙角一个嵌在地板里的铁盒上——铁盒锁眼的形状,竟和她手里的铜钥匙严丝合缝。
“当年妈妈走后,爸爸就把阁楼封了,我从来没进来过。”陆曼芝蹲下身,钥匙插进锁眼时,她听见身后的陆晓棠倒吸一口凉气。铁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张卷边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人,挽着同一个男人的胳膊,笑容里藏着说不清的局促。
“这是……爸爸和妈妈?”陆曼芝拿起照片,手指抚过右边女人的脸,那眉眼竟和自己有七分像。可左边的女人,她却从未见过,女人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她在陆晓棠的首饰盒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不是的。”陆晓棠的声音突然发颤,她上前一步,指尖点在照片左边的女人脸上,“这是我妈妈,苏玉茹。右边的,是你妈妈,林婉清。”
陆曼芝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晃在陆晓棠脸上,照出她眼角的泪痕:“十年前爸爸接我回来,说我爸妈车祸去世了,可去年我在他书房找到一张旧报纸,上面写着‘1998年7月12日,苏氏纺织厂老板苏明海夫妇意外身亡,独女苏玉茹失踪’——那天,就是妈妈说要去‘走亲戚’的日子。”
信纸被陆曼芝展开时,纸张脆得几乎要裂开来。是父亲陆振庭的字迹,却没了平日的刚劲,歪歪扭扭写着:“婉清,玉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让苏家绝后。曼芝还小,你就当帮我,把玉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陆曼芝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她想起小时候每次问起“为什么晓棠和我长得不像”,妈妈总是红着眼眶说“因为晓棠是老天派来陪你的”;想起父亲每次看陆晓棠的眼神,总带着她看不懂的愧疚;想起去年整理妈妈遗物时,在首饰盒底层发现的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姓苏的”。
“所以,我们根本不是亲姐妹?”陆曼芝的声音发哑,她看向陆晓棠,这个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妹妹”,竟是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陆晓棠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照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97.5.20”,正是陆曼芝出生前一年。“我找了十年,就是想知道我妈妈到底怎么死的。”她抬起头,眼里满是倔强,“爸爸昏迷前说‘别信姓陆的’,说不定我们的姓,都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阁楼的门突然被风吹得关上,手电筒的光扫过门口,陆曼芝看见门后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妈妈林婉清的字迹:“全家福在书房书架第三层,背面有真相。”
第95章 全家福背面的刻字
陆曼芝和陆晓棠冲进书房时,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书房书架第三层摆着的,是陆家每年除夕必拍的全家福,从陆曼芝五岁那年开始,一直拍到去年——照片里的陆振庭总是站在中间,林婉清和陆曼芝在左边,陆晓棠在右边,笑得一脸和睦。
“是哪一张?”陆晓棠踩着椅子,把书架上的全家福一张张拿下来。陆曼芝的目光停在最左边那张泛黄的照片上,那是1998年的全家福,也是陆晓棠被接回陆家的前一年,照片里只有陆振庭、林婉清和五岁的她,妈妈抱着她,笑容有些勉强。
“就是这张。”陆曼芝伸手拿过照片,木质相框边缘已经磨损,背面贴着的红色绒布有些脱落。她指尖抠着绒布的边角,一点点撕下来,突然摸到相框背面有凹凸不平的刻痕。
“有字!”陆晓棠凑过来,手机手电筒的光打在相框背面,只见上面刻着两行小字,字迹娟秀,是林婉清的手笔:“曼芝姓林,晓棠姓苏,陆振庭非亲父。”
“轰——”窗外的雷声刚好响起,陆曼芝手里的相框“啪”地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她盯着那行字,大脑一片空白:“我姓林?那我爸爸是谁?陆振庭不是我爸爸,那他是谁?”
陆晓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相框,指尖抚过“晓棠姓苏”四个字,眼泪突然掉下来:“我妈妈姓苏,我果然是苏家的孩子。可陆振庭为什么要骗我们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书房的抽屉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是陆曼芝刚才翻找时没关紧的抽屉。她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除了陆振庭的病历,还有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结婚证,和一张黑白照片。
结婚证上的名字是“陆振庭”和“苏玉茹”,领证日期是1996年3月12日——比林婉清和陆振庭的结婚日期早了两年。而那张黑白照片上,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军装,眉眼和陆曼芝有几分相似,照片背面写着“林建军,1998年牺牲”。
“林建军……”陆曼芝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妈妈生前总说的“你爸爸是个英雄”,“他是我爸爸?他牺牲了?那陆振庭为什么要冒充我爸爸?”
陆晓棠拿起结婚证,手指颤抖着翻过页,只见背面写着一行字:“玉茹怀晓棠时,建军牺牲,振庭承诺照顾母女,后骗婉清嫁之。”
“原来如此……”陆曼芝瘫坐在椅子上,终于理清了所有线索。1996年,陆振庭和苏玉茹结婚,1997年苏玉茹怀孕,1998年,林建军(陆曼芝的生父)牺牲,苏玉茹意外身亡,陆振庭为了照顾苏玉茹的女儿(陆晓棠),骗林婉清(林建军的妻子)说林建军牺牲前托他照顾妻女,让林婉清嫁给了他,还把苏玉茹的女儿(陆晓棠)从孤儿院接回来,谎称是自己的养女。而林婉清为了保护陆曼芝,一直没告诉她真相,直到临终前,才在全家福背面刻下了秘密。
“那妈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陆曼芝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起妈妈每次看她的眼神,满是愧疚和疼爱,“她一定活得很辛苦,既要瞒着我,又要照顾晓棠,还要面对陆振庭这个骗子。”
陆晓棠把锦盒抱在怀里,看着照片上的苏玉茹,轻声说:“我妈妈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肯定不希望我活在仇恨里。可陆振庭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想照顾我们,还是有别的目的?”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上楼。陆曼芝和陆晓棠对视一眼,瞬间警惕起来——这个时间,谁会来老宅?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你们终于发现真相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熟悉。
陆曼芝站起身,握紧了手里的相框碎片:“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和陆振庭有几分相似的脸:“我是陆振庭的弟弟,陆振国。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更多真相。”
陆晓棠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陆振庭为什么要骗我们?”
陆振国走到书架前,拿起那张1998年的全家福,看着背面的刻字,叹了口气:“振庭当年是为了苏家的财产。苏玉茹的父亲苏明海是纺织厂老板,家底丰厚,振庭娶她,本就是为了钱。后来苏明海夫妇意外身亡,苏玉茹也出事了,他怕苏家的人找过来,就把晓棠送进孤儿院,又骗了林婉清,想把林家的人脉也攥在手里。”
“那我爸爸林建军的牺牲,是不是也和陆振庭有关?”陆曼芝追问,心脏狂跳。
陆振国沉默了片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在振庭的保险柜里找到的,是当年林建军的牺牲报告,上面写着‘执行任务时被同伙出卖’——而那个同伙,就是振庭。他当年和林建军是战友,为了抢功劳,故意泄露了任务信息。”
“什么?!”陆曼芝猛地冲过去,抢过文件,手指划过“同伙:陆振庭”几个字,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我妈妈知道吗?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在背面刻下真相?”
“林婉清当年应该是怀疑,但没有证据。”陆振国说,“她临死前找过我,说如果曼芝和晓棠发现了真相,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们,还说……让你们别报仇,好好活下去。”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书房,落在全家福上。陆曼芝拿起照片,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照片里的妈妈笑得温柔,仿佛在说“别难过,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们”。
陆晓棠走过来,握住陆曼芝的手:“曼芝姐,不管我们姓什么,我们都是姐妹。妈妈希望我们好好活下去,我们就不能让她失望。”
陆曼芝点点头,把照片抱在怀里:“嗯,我们一起活下去,带着妈妈和爸爸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陆振国看着她们,轻轻叹了口气:“振庭现在昏迷,也算是得到了报应。这些文件,你们可以交给警察,也可以烧掉,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陆曼芝看了一眼文件,又看了看陆晓棠,坚定地说:“我们交给警察。爸爸不能白死,妈妈的委屈也不能白受,陆振庭必须为他做的事负责。”
陆晓棠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对,我们要让真相大白,让爸爸和妈妈在天之灵安息。”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全家福背面的刻字,不再是冰冷的秘密,而是指引她们前行的光。从今往后,她们不再是“陆家姐妹”,而是林曼芝和苏晓棠,带着亲人的期望,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