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快马信使便踏着露水冲进了城主府。
林墨刚在造船厂看完战船肋骨的安装进度,回到议事厅就接到了陈舒送来的信件。
他拆开火漆封口,展开信纸快速浏览,当看到“大阪三井家族三井大志求购一万块香皂,愿以一块香皂五十文结算,往后每月都要一万块”时,手中的信纸猛地一抖,眼神瞬间凝住。
“一万块?每月都要?”
林墨抬眼看向一旁的巧儿,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讶。
他将信纸递过去:“你瞧瞧,三井家这胃口,比咱们预想的大了二十倍。”
巧儿接过信纸,微微一笑,手指在“一万块”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才区区一万块罢了。
“公子!每月一万块,按五十文一块算,就是五十万文,折合五百两白银!咱们香皂工坊现在每月产能近乎八十万块,这一万块随便弄弄就有了!”
林墨快步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正在晾晒的皂基,脑中却跳出另一个念头——白银虽好,但眼下最缺的不是钱,是铜料。
造船厂的工匠们早就念叨,若能有足够的铜,就能铸造更轻便、射程更远的铜炮,而不是现在用的铁炮。
明朝政府对铜料管控极严,民间铜钱熔铸更是重罪,林墨从民间每月能弄来的铜料不足百斤,远远不够铸炮需求。
“公子,这生意咱得接啊!虽然才五百两白银,但是这也不是小数目了!”巧儿说道。
林墨却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赚银子的事咱们不急,咱们得换个‘硬通货’。三井家既然是大阪巨商,手里肯定有铜料——日本的铜矿虽不如大明丰富,但民间流通的铜器、铜钱不少,他们要这么多香皂,摆明了是急着抢占市场,这不宰他宰谁?”
巧儿愣了愣:“公子的意思是……要铜料?”
“没错!”林墨转身走到桌案前,指着地图上的日本大阪。
“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缺,就缺铜。有了铜,就能铸铜炮、造铜钉,战船的火力和坚固度都能提升一个档次。传我命令,召周海、胡大、赵师傅来议事厅,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半个时辰后,众人齐聚。
周海刚听完林墨的想法,眼睛立刻亮了:“城主英明!铁炮虽便宜,但射程比铜炮近两成,而且容易生锈。若是能弄到足够的铜料,咱们每艘战船能多装两门十二磅铜炮,火力直接碾压荷兰人的战船!”
胡大却有些顾虑:“可三井家会同意用铜料交易吗?铜料在日本也是紧俏货,他们未必愿意拿出来。”
林墨胸有成竹:“他们会同意的。香皂在日本是独一份的稀罕物,三井家要垄断市场,就必须抓住咱们这个货源。咱们可以提条件——五成货款用铜料支付,剩下五成用白银。他要是不答应,咱们就找其他的家族,有的是商人愿意接这生意。”
负责香皂工坊的阿武补充道:“城主,多一万块香皂完全没问题。现在咱们每月生产八十万块香皂呢。”
周海又问:“那铜料的规格和纯度怎么定?别让他们用劣质铜糊弄咱们。”
林墨想了想:“就要求纯度不低于八成,每块铜料铸造成二十斤的‘铜砖’,方便咱们运输和熔铸。另外,首批交易先交付五千块香皂,让他们送来一千斤铜料和,验完货再发剩下的五千块。”
1629年时:1 贯(3.75 公斤)纯度 百分之八十的日本铜料,按当时价格约值二两白银。
商议妥当,林墨立刻给陈默回信:“同意三井家每月一万块香皂的采购请求,价格五十文一块。但需满足三个条件:其一,全部货款以铜料支付(纯度≥八成,每块二十斤铜砖);其二,首批交付五千块香皂,对应一千斤铜料,验合格后再发后续货物。”
信使出发后,林墨马不停蹄地安排扩产为铸铜炮做准备。
他知道,有了稳定的铜料来源,台中城的战船将如虎添翼,林墨掌控台海的梦想,又近了一大步。
萨尔瓦多城的商馆内,三井大志正对着案上仅存的半块香皂踱步。
一旁送信来的陈舒就坐在他的对面。
“全部货款以铜料支付?”三井大志猛地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疙瘩。
“纯度八成,二十斤铜砖?陈君,你这是在开玩笑!”
他将信纸拍在矮桌上,漆碗里的抹茶溅出几滴。
“五十文一块的价格我认了,可铜料是幕府管控的物资,我三井家虽是大阪豪商,每月能调动的铜料也不过一万斤!”
陈舒端坐在对面的榻榻米上,神色平静地执起茶筅搅动茶汤。
他早料到三井大志会有这般反应,林墨临行前的叮嘱犹在耳畔:“三井家要的是垄断权,咱们要的是铜料,他比咱们急。”
此刻见对方动了肝火,陈舒反而露出一抹淡笑:“三井先生,台中城的香皂工坊每月产能八十万块,您要的一万块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您也知道,大明对铜料管控之严,远超日本——我家城主正在扩建造船厂,铁炮换铜炮只差这关键一步。”
他放下茶筅,指了指案上的香皂:“这东西在日本是独一份吧?我想京都的贵妇人会很愿意用一两银子换一块,町里的商家更是挤破头想拿代理权。您若是错过这次,我家城主转头就能把货卖给岛津家或者长州藩——他们可比您更缺稀罕物讨好幕府。”
三井大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舒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这香皂他可是知道是个好东西,若是此刻放弃,他回到家族告诉自己父亲,肯定会被狠狠的臭骂一顿。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可一千斤铜料太多了!首批交易能不能先给五百斤?剩下的用白银补足?”
“不行。”陈舒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我家城主说了,要么铜料,要么换别家。首批一千斤铜砖,验合格后发五千块香皂;后续每月一万块,对应两千五百斤铜料——这是底线。”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
“三井先生,您想想,一块香皂成本不过五文,您转手就是十倍利润。用两千五百斤铜料换五十万文的利润,这笔账您比我会算。”
三井大志沉默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商馆外熙攘的街道,楼下正有商贩在叫卖从大明运来的丝绸,可那些东西哪有香皂这般供不应求?
他想起昨日幕府勘定奉行派人来传话,说若能稳定供应香皂,来年的铜矿开采权或许能多分三井家一成。
咬了咬牙,他转身看向陈舒。
“一千斤铜料可以,但我要派人去台中城验香皂的成色!若是以次充好,这交易便作罢!”
“自然可以。”
陈舒立刻应下,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契约。
“验完货后,铜料卸船,香皂装货,一手交‘砖’一手交‘皂’。”
三井大志看着契约上的条款,犹豫片刻,终是拿起朱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墨汁落在纸上,仿佛敲定了一笔改变台海格局的交易。
陈舒收起契约时,瞥见三井大志眼底的肉痛,心中暗笑——这位大阪商人只知香皂能带来暴利,却不知那些铜砖将在不久后化作台中城战船上的炮管,轰开一片新的天地。
待陈舒离去,三井大志的管家匆匆走进来:“老爷,真要给那么多铜料?咱们手里能动用的库存的铜料可就要少了一半了!”
三井大志揉了揉眉心,拿起那半块香皂放在鼻尖轻嗅:“给!只要能垄断香皂货源,这点铜料算什么?等我把香皂卖到京都、江户,别说铜料,就是金矿也能赚回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没注意到窗外的阳光渐渐被云层遮蔽,仿佛预示着这场交易背后暗藏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