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周府的书房,一旁的香炉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浓茶的混合气息。
周奎斜倚在铺着貂皮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东珠,目光落在案上刚送来的广州密报,李彪用信鸽传回来的消息,他已看了三遍,每一次目光扫过 “刘人凤被炸死”“林墨逃脱” 的字样,指节就攥得更紧几分,东珠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废物!都是废物!” 周奎猛地将东珠砸在地上,珠子撞上金砖,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霍然起身,一脚踹翻身前的花梨木案,案上的青瓷茶具、奏折草稿散落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锦袍下摆,却浑然不觉。
站在一旁的管家周鸿德吓得浑身发抖,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跟着周奎多年,从未见这位国丈如此失态,哪怕去年福建的盐税被熊文灿截胡,周奎也只是沉着脸算计对策,而此刻,他眼底的暴怒几乎要溢出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刘人凤那蠢货!” 周奎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手指点着地上的密报。
“我给了他我周府令牌,给了他林墨土堡的地图,还给了他万两白银,他竟连个土堡都拿不下来!到头来竟然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他死了倒干净,留下这烂摊子,让我怎么跟皇上交代?!”
周鸿德偷偷抬眼,见周奎正盯着密报上 “林墨经暗道逃至海上,估计已投靠郑芝龙” 的字样,脸色铁青得吓人。
他连忙开口,试图缓和气氛:“老爷息怒,或许…… 或许还有转机。林墨虽逃了,但他杀了钦差,已是朝廷钦犯,咱们只要奏请皇上,派大军围剿,定能将他抓回来……”
“围剿?” 周奎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伸手将密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你以为郑芝龙是好惹的?他在东南有上千艘战船,手底下更是有数万精兵,朝廷派去的水师怕是连林墨的毛都找不到!钥匙林墨真投靠了他,咱们要是逼得太紧,郑芝龙狗急跳墙,把我给刘人凤送银子、改密信的事捅出来,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周鸿德瞬间噤声。
他这才想起,周奎与刘人凤的勾结并非天衣无缝,那万两白银的账目、伪造密信的匠人,甚至李彪这个 “中间人”,都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刘人凤活着,这些事还能被压下去;如今刘人凤死了,林墨又落在郑芝龙手里,一旦郑芝龙想拿此事做文章,周奎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周奎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有些凉爽的秋日却让他额头渗出细汗,却丝毫驱散不了心头的寒意。
他想起崇祯帝昨日召见时的模样,皇帝拿着辽东的战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反复叮嘱他 “南方不可再生事端”。
现在刘人凤死了,林墨成了漏网之鱼,广州知府和张于城的奏折怕是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估计用不了几天,皇帝就会知道此事。
“皇上多疑,若是知道刘人凤是我保举的,又知道我早与他有勾结……”
周奎的声音发颤,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是先派人去广州销毁证据?还是找皇后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或是…… 干脆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刘人凤和张于城?
“老爷,” 周鸿德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彪还在广州,他知道不少事,若是被朝廷抓到,怕是会……”
“李彪?” 周奎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那蠢货留着也是祸患!你立刻传消息去广州,告诉下面的人,让他赶紧把李彪给我做了,还有他老娘,把她也从京城里赶出去!”
周鸿德连忙应下,转身就要去安排,却被周奎叫住。
“等等,” 周奎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再给泉州的人传信,让他们这段时间盯着郑芝龙的动向。林墨那小子手里有燧发枪的改良法子,还有香皂配方,郑芝龙肯定不会放他走。咱们只要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将来总有机会把他们一起除掉。”
他顿了顿,走到案前,捡起地上未被撕碎的奏折草稿,那是他原本准备在皇帝面前 “夸奖” 刘人凤办事得力的草稿,现在却成了讽刺。
周奎拿起笔,在草稿上重重划了几道丢在一旁,又从桌案上拿了本新的奏折重新写道:“刘人凤贪功冒进,不听劝阻,擅自强攻林墨土堡,致自身殒命;反贼林墨似乎勾结郑芝龙,蓄意谋逆,臣恳请皇上派重兵围剿郑家,以正国法。”
写完后,周奎看着草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要让皇帝知道,刘人凤的死是他自己 “贪功” 导致的,与自己无关;而林墨和郑芝龙才是 “罪魁祸首”,朝廷应该把重心放在 “平叛” 上,而不是追究他的责任。
“把这封奏折送到宫里,交给皇后,让她想办法递到皇上手里。”
周奎将草稿递给周鸿德,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另外,让人去查林墨的底细,我要知道他在广州还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还有他在广州的所有产业,就算他逃到海外,我也要让他知道,得罪我周奎,没有好下场!”
周鸿德接过奏折,躬身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周奎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飘落的秋叶,心里满是算计。
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刘人凤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索。
“林墨,你以为逃到海外就安全了?” 周奎喃喃自语,眼底满是阴鸷。
“我会让你知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没有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突然,北京城下起了一阵雨,雨越下越大,掩盖了周府的喧嚣,却掩盖不了周奎书房的阴谋与算计。
一场因林墨而起的风暴,正从广州蔓延到京城,而周奎知道,他必须在这场风暴中站稳脚跟,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