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王府今夜的下场,绝不会比卢府好到哪里去。
汗水,已经浸透了王麟的后背,但他脸上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深一揖到底。
“做得到!请大人放心,半月之内,王氏必让崔家盐,在北方绝迹!”
这一拜,拜下的不仅仅是他的膝盖,更是太原王氏百年的傲骨。
高自在满意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天气。他不再理会那个几乎要虚脱的王麟,转而看向了一直站在他身后,如同幽魂一般的卢青媛。
“卢家主。”
这三个字,让卢青媛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对上高自在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死灰,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平静。
高自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个声音都像是敲在卢青媛的心上。
“崔家的盐,王家会去处理。你们范阳卢氏,也不能闲着。”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本官听说,你们卢家的纸,做得不错?”
卢青媛嘴唇动了动,艰涩地回答:“……是,卢氏纸行,行销北地。”
“很好。”高自在笑了,“从明天起,不用了。”
卢青媛的瞳孔骤然一缩。
只听高自在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本官手里,也有一批新纸。比你们的更白,更韧,更光滑,写字不浸墨,而且……价格同样不到你们的一半。”
“本官会帮你,把所有不听话的族老,不服气的旁支,全部清理干净。卢家的所有力量,都会整合到你一个人的手里。”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像魔鬼的低语。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用这些新纸,把所有不属于我们的纸,都从市面上赶出去。”
“至于该怎么做……”高自在朝旁边已经站直身体,正在努力平复呼吸的王麟努了努嘴,“王家主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全盘计划,你可以向他请教。你们两家,以后要多多亲近才是。”
王麟闻言,连忙对着卢青媛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卢家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卢青媛看着这个前一刻还在俯首称臣的王氏家主,此刻却要成为自己的“老师”,心中百味杂陈,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一盐一纸,这是要彻底断了崔、卢两家百年来的根基,然后用他们的尸体,喂养出两条更听话的狗。
高自在似乎很满意这种局面,他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蜷缩在角落,没有任何反应的崔莺莺身上。
那个曾经在长安城中艳名远播,被无数世家子弟追捧的清河崔氏明珠,此刻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眼神空洞地看着虚空,嘴角还挂着一丝晶亮的涎水,像个痴傻的疯子。
“说起来,本官还有个难题。”
高自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崔莺莺,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件。
“这位崔家小姐,在五姓七望里,在长安城中,风评如何啊?”
王麟心头一凛,知道这是又一道考题。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回答:“回大人,崔小姐乃清河崔氏嫡女,自幼饱读诗书,才情与容貌,在长安贵女中,都是首屈一指。只是……性子刚烈了些。”
“刚烈?”高自在嗤笑一声,“我看是愚蠢。”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崔莺莺,对方却毫无反应。
“杀了,未免有些可惜。留着,又是个麻烦。”高自在摸着下巴,目光在王麟和卢青媛之间来回扫视,“如何处理这个崔莺莺呢,你们两个,给本官出出主意。”
一瞬间,整个正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王麟的额头再次冒出冷汗。
这问题,比刚才那个更毒!
说杀了,显得自己太过残忍,毫无人性,连昔日同气连枝的世家贵女都容不下。
说留着,万一这疯女人哪天恢复过来,找高自在寻仇,自己岂不是有包庇之嫌?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然而,王麟毕竟是王麟。他脑中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让他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他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语气无比的诚恳,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谄媚。
“大人,您说笑了。”
“崔小姐在车上,既然已经与大人有了……肌肤之亲,那她便是大人的人了。”
“自己的女人,是杀是留,是赏是罚,自然全凭大人一言而决,我等外人,岂敢置喙?”
“哈哈……哈哈哈哈!”
高自在再次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他走到王麟面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嘴里却在笑骂:
“你这个老东西,倒是机灵得很!”
王麟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反而连滚带爬地重新跪好,脸上堆着笑:“大人谬赞,王某只是……阐述事实。”
“事实?”高自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变得冰冷而玩味,“很好,本官就喜欢你这种懂得阐述事实的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王麟,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的卢青媛。
“这才叫主次分明,懂吗?”
“世家?门阀?在本官眼里,和路边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听话的,赏根骨头。不听话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崔莺莺身上,“就是这个下场。”
卢青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卑躬屈膝,连被踹翻都满脸谄笑的王麟。
她看着那个已经彻底疯掉,被当成玩物一样讨论如何处置的崔莺莺。
一个,是顺从的榜样。
一个,是反抗的下场。
高自在给她画出了两条路,让她自己选。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家族的基业,父亲和族老的性命,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不能像崔莺莺那样,用一死了之来保全所谓的清誉。那不仅救不了卢氏,反而会将整个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必须活下去,卢氏也必须活下去。
哪怕……要付出一切。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但在这寒意之中,却又有一股决绝的火焰,在她心中燃起。
就在这死寂的压抑中,卢青媛,动了。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正堂的中央。
然后,在王麟惊愕的目光中,在髙自在玩味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淡青色的外衫,顺着她纤细的肩膀滑落,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
她抬起头,那张曾经清丽绝俗的俏脸,此刻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迎上了高自在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如泉的眸子,此刻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最深处。
她缓缓跪下,白皙的额头,轻轻触碰冰冷的地砖。
然后,一个清晰无比,却又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正堂中响起。
“民女卢青媛,谢大人扶立之恩。”
“卢氏上下,愿为大人效死。”
她顿了顿,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倒映着高自在的身影。
“为表寸心……”
“民女,愿今晚为大人……伺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