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传来的喧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灵堂内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荒诞笑意。
李云裳、梦雪、张妙贞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太上皇来了?
现在?
这个疯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棺材里的高自在也听到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从棺材里直接坐起来。
这老疯子怎么回事?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说好了明天早上才开席,他这大半夜的跑来,是想提前上柱头香吗?
“主母!”那名护卫已经快哭了,“太上皇的仪仗已经到了坊口,马上就到府门了!”
李云裳的脑子飞速运转,那双刚刚还带着锐利的凤眸,瞬间又被水汽和悲戚所笼罩。
“快!”
她的声音压抑而急促,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
“所有人,回到原位!继续哭!”
“梦雪,妙贞,跪好!”
她自己则是一个踉跄,仿佛悲伤过度,险些摔倒,被旁边的侍女扶住,这才重新跪回蒲团,抓起一把纸钱,颤抖着送入火盆。
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比之前演练时还要真实三分。
张妙贞和梦雪也反应极快,一个重新伏地,瘦削的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另一个则面无表情,只是眼中的红血丝,仿佛又多了几分。
灵堂内,刚刚停歇的哭声再次响起,甚至比白日里还要凄厉,还要绝望。
高自在躺在棺材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完了,芭比q了。
这老疯子要是发起疯来,非要开棺验尸怎么办?
自己是跳出去跟他打个招呼,说“嗨,老爷子,惊喜不惊喜”,还是在里面装死到底?
前者是欺君,后者……万一他真拿钉子把棺材钉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就在高自在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都给朕滚开!”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直接在灵堂外炸响。
紧接着,一道穿着明黄常服的身影,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如同一阵狂风,卷了进来。
来人正是李渊。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悲戚,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怒。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像一头巡视领地的老狮子,审视着灵堂内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
“参见太上皇!”
满堂的下人,包括李云裳三女,都齐齐叩首。
李渊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灵堂正中的那口金丝楠木棺椁。
他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
整个灵堂,除了下人们压抑的抽泣声和火盆里纸钱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半点声响。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李云裳跪在地上,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她能感觉到,太上皇的视线,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刮在那口棺材上,仿佛要将厚重的棺盖直接看穿。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渊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口棺材。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棺材里的高自在,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大哥,你别过来啊!
李渊走到棺材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看棺前的灵位,也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三位儿媳,只是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冰冷的棺盖上。
“废物。”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朕让你去咬人,不是让你被人打死。”
“长安城里的这些狗东西,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朕的狗都敢动。”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棺盖,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这声音,对灵堂里的其他人来说,只是觉得诡异。
但对棺材里的高自在来说,不亚于催命的钟声!
这老疯子在干什么?他在打信号?
他发现我了?
高自在的脑门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这狗东西,倒是会选地方。”李渊的声音里,忽然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这金丝楠木,冬暖夏凉,躺在里面,比朕的大安宫还舒服吧?”
李云裳的心猛地一沉。
不好!
太上皇这话,意有所指!
她立刻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声音哽咽:“皇爷爷……夫君他……他去得惨,还请父皇让他安息吧……”
李渊终于将目光从棺材上移开,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安息?他配吗?”
“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安息!”
他猛地一脚,狠狠踹在棺材上!
“砰!”
一声巨响,整个棺椁都震动了一下。
棺材里的高自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了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靠你大爷!老疯子你来真的!
“皇爷爷!”李云裳惊呼出声,连滚带爬地扑到棺材前,张开双臂护住,“不可!万万不可啊!”
梦雪和张妙贞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跟着扑了过来。
“太上皇息怒!”
“求太上皇让夫君走得安稳些吧!”
三女哭作一团,场面凄惨无比。
李渊看着护在棺材前的三个女人,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
“演,接着演。”
他冷笑一声,“哭得这么卖力,是怕朕把他从里面叫起来,不给你们发赏钱吗?”
这话一出,三女的哭声都是一滞。
完了。
他全都知道了。
李渊不再理会她们,再次将目光投向棺材,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给朕把棺材打开!”
他猛地一喝,声如洪钟。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内侍和护卫立刻上前。
“太上皇!”李云裳彻底慌了,死死地抱着棺材不松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夫君身中剧毒,面容已毁,若是惊扰了,恐……恐有不祥啊!”
“不祥?”李渊一把将她推开,力气大得惊人,“朕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不祥!给朕开!”
护卫们不敢再犹豫,伸手就要去撬棺盖。
棺材里的高自在,已经把手按在了棺盖内侧。
妈的,拼了!
大不了现在就跳出去,就说自己是天神下凡,死而复生!先把这老疯子唬住再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冷的断喝,从灵堂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房梁上悄无声-息地落下,稳稳地站在了棺材和李渊的护卫之间。
是梦雪。
不对,是恢复了杀手本色的梦雪。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剑尖直指那几个护卫,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谁敢动,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那几个护卫都是宫中好手,此刻却被一个女子的气势所慑,竟然后退了半步。
李渊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看着挡在棺材前的梦雪,又看了看旁边脸色煞白的李云裳和张妙贞,忽然笑了。
那笑容,癫狂而诡异。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拍了拍手,“一条疯狗,还养了几个忠心护主的小母狗。”
他一步步逼近梦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你敢拦朕?”
梦雪握着短剑的手,青筋毕露,但没有丝毫退让。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让夫君走得体面。”
“体面?”李渊笑得更开心了,“好,朕就给他这个体面!”
他话锋一转,对着棺材大声喊道:
“高自在!你个缩头乌龟!朕知道你在里面!”
“朕数到三!你再不滚出来,朕立刻就下令,把你这满府上下,连同你的三个小美人,全都拖出去,以欺君之罪,凌迟处死!”
“朕倒要看看,是你这条命金贵,还是她们的命金贵!”
“一!”
李渊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
李云裳和张妙贞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棺材里的高自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这老疯子,玩真的!
“二!”
李渊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病态的兴奋。
他就是要逼,把所有人都逼到绝境!他就是要看,这场戏要怎么收场!
就在他即将喊出“三”的那一刻。
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从府外悠悠传来,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父皇,夜深露重,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经走进了灵堂。
为首之人,身穿玄色龙袍,面容沉静,步履从容,正是当朝天子,李世民。
在他身侧,还跟着一个身形微胖,留着山羊胡的男人。
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