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在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可李渊却从那笑容里,看出一股子让人心底发寒的凉意。
“一个都没跑掉?”
李渊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子,你莫要诓朕!据朕所知,这次跳出来捣乱的,主要是卢氏、崔氏,还有跟他们走得近的几家。那郑氏、王氏,还有几家,可都是按兵不动,隔岸观火,你怎么把他们也记上去了?”
作为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对朝堂上这些世家大族的门门道道,比谁都清楚。
谁和谁是一派,谁和谁面和心不和,他心里有本账。
高自在这本账,记的太狠了,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要一网打尽!
“皇爷爷,您这就说错了。”
高自在收起那本催命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世上,有一种罪,叫‘旁观罪’。”
“什么?”李渊眉头紧锁,显然没听过这个新词。
“他们看着别人往咱们的工地上扔石头,砸东西,他们没参与,但他们也没阻止,甚至还在家里偷着乐,盼着咱们的学院早点倒掉。”
高自在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您说,这种人,该不该罚?”
李渊沉默了。
他懂了。
高自在这小子,根本就不是要讲道理,也不是要论对错。
他是要借这个机会,把所有潜在的威胁,一次性全部扫清!
“那你打算如何?”李渊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你这本子上,没证据的,你待如何?有证据的,你又待如何?”
“没证据的,简单。”
高自在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
“咱们就给他造点证据。罗织罪名,我最擅长了。”
“至于那些证据确凿的……”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轻轻吐出四个字。
“恐怖袭击。”
李渊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猛地后退一步,用一种看疯子,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高自在。
虽然他不懂这四个字的确切含义,但光从字面上,就能感受到那股血腥、混乱、不择手段的疯狂!
“你……你疯了!”李渊指着高自在,手指都在颤抖,“罗织罪名,构陷忠良?无差别地攻击?你这是要动摇国本!你这是要让天下大乱!”
他戎马一生,杀人盈野,玄武门之变,他也是最终的默许者。
他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可即便是他,所有的争斗和杀戮,也都是在“规则”之内的。
要么是战场上的兵戎相见,要么是朝堂上的政治倾轧。
可高自在提出的东西,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不是规则,那是纯粹的破坏和毁灭!是掀桌子!
“皇爷爷,您别激动。”高自在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渊,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得可怕。
“您以为,那些世家大族是什么?是忠良?不,他们是附着在大唐这棵大树上的藤蔓,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蟥!”
“对付蚂蟥,你跟它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用火烧,用盐撒,让它痛苦,让它自己掉下来!”
高自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您想知道怎么罗织罪名?”
他凑到李渊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比如那一直没动静的郑家。好办。我找个擅长模仿笔迹的高手,写一封他和突厥颉利可汗暗通款曲的信,信里就说,他愿意做内应,只要突厥南下,他就献出荥阳。然后,我再找个机会,把这封信‘不小心’掉在郑家某个管事的马车里,再‘恰好’被巡街的金吾卫搜出来。”
“您说,这事捅到我那岳父大人面前,他会怎么想?就算他英明神武,知道郑家是被冤枉的,可为了平息舆论,为了敲山震虎,郑家是不是也得扒掉一层皮?”
李渊听得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太毒了!
这一招,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空口白牙,就能让一个顶级门阀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那恐怖袭击呢?”李渊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颤音。
“那就更简单了。”
高自在直起身子,眼神望向长安城的方向,目光冰冷。
“那些有证据的,比如卢家,他们的丝绸生意不是遍布天下吗?我就派人,把他雍州左近的绸缎庄和仓库,一夜之间,烧个干干净净!让他今年的所有收成,全都变成一撮灰!”
“还有崔家,他们的船队不是号称‘水上长城’吗?我就让人在黄河、渭水几个关键的渡口,凿穿他几艘满载货物的大船!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血本无归!”
“至于那些在背后出钱雇佣地痞的小家族,更好办。我也不杀人,就派人半夜三更,摸进他们家主的卧房,把一把带血的刀子,放在他的枕头边上。”
“您说,第二天他醒过来,看到这把刀,会是什么表情?”
高自在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李渊。
“皇爷爷,我这不叫杀人,这叫让他们破产,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晚上睡不着觉,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是他们惹不起的。”
李渊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那张总是挂着懒洋洋笑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狠厉与决绝。
这哪里是个驸马?这哪里是个文人?
这分明就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王!
他玩的不是权谋,是战争!是一场针对整个世家阶层的,不死不休的全面战争!
他要做的,不是打压,不是敲打,而是从肉体到精神,从财富到名誉,彻彻底底地将他们碾碎!
“小子……”
良久,李渊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是要掀桌子啊。”
“对。”高自在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他们不让我好好吃饭,那我就把桌子掀了,谁也别吃!”
他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声音陡然提高。
“他们以为,躲在长安城里,仗着祖宗的余荫,就能为所欲为?他们以为,派几个小喽啰来骚扰一下,我就没办法了?”
“我要让他们知道!在雍州这块地界上,在天子脚下,他们引以为傲的那些产业、庄园、店铺,在我眼里,就是一堆不设防的粮仓!”
“我高兴了,就进去拿点。我不高兴了,就一把火烧了!”
“烧杀抢掠!”
高自在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狂。
“我要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时代变了!”
“从我高自在踏进长安城这天起,这天下,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李渊看着状若疯魔的高自在,心脏狂跳。
他忽然想起了当年,在晋阳起兵前夜,那个同样年轻,意气风发的儿子李世民。
可即便是李世民,也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想法。
李世民是要当皇帝,是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而眼前这个小子,他似乎……只想看到旧的世界,在烈火中燃烧!
李渊忽然不气了,也不怕了。
他剩下的,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兴奋。
他活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玩法。
他真的很想看看,当高自在真的把这把火点起来的时候,那五姓七望的家主们,会是怎样一副屁滚尿流的模样。
那场面,一定比他当年登基称帝,还要壮观!
老人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压下了心头的悸动,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你……你哪来的人手,去做这些掉脑袋的脏活?”
高自在闻言,脸上的疯狂慢慢收敛,又变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模样。
他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
“皇爷爷,您忘了?”
“我,可是剑南道大都督府前长史啊。”
“那里的十万獠兵,只听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