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将皇家禁苑划给高自在。
让他去变出粮食来。
这既是最后的通牒,也是一次带着羞辱意味的考验。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太上皇的阳谋。你不是能吗?你不是会算计吗?那就给你一块地,让你这个巧妇,去做无米之炊!
长孙皇后紧张地看向高自在,手心已满是冷汗。
李世民也准备好了圆场的话术,随时准备替女婿解围。
然而,跪在地上的高自在,却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龙榻上那个盛怒未消的老人,忽然笑了。
“皇祖父。”
他的称呼依旧恭敬,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那片禁苑,孙儿怕是不能要了。”
李渊是一怔,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孙儿说,那片地,您给不了了。”高自在的语调平淡得近乎残酷,“因为那地方,孙儿已经派人,建成了一座造纸工坊。”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只是理论上的碰撞,那么这句话,就是一记实实在在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太上皇的脸上。
你拿来当赏赐和考验的皇家禁苑,我早就把它给改了!
你根本不知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李渊的身体气得发抖,“私占皇家禁苑,这是谋逆!是死罪!”
“父皇息怒!”李世民再次上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高自在!你是不是昏了头!还不快向皇祖父解释清楚!”
“陛下,孙儿并未私占。”高自在不紧不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因为按照雍州新政,所有无主、荒废、以及利用效率低下的田地园林,皆由官府统一收回,重新规划利用。”
他抬起头,直视着李渊。
“皇家禁苑,空置多年,草木疯长,除了偶尔供王公贵族打猎取乐,毫无产出,自然也在被收回的行列之中。”
“至于地契……”
高自在顿了顿,将手指向了李世民。
“雍州所有收归官府的土地,新的地契,如今全都在陛下一人手中。”
这番话,比之前的一切都更具颠覆性。
这已经不是在谈论一个区区禁苑的问题了。
这是在宣告,一种旧有秩序的彻底瓦解。土地,这个皇权与世家最根本的命脉,正在以一种蛮横的方式,被重新洗牌!
而他李渊,这个大唐的开创者,在这场变革中,竟然是一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
“二郎!”李渊猛地转向李世民,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儿子的脸上,“他说的是真的?”
“父皇……”李世民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新政刚刚推行,儿臣本想等有了成效,再向您禀报的……”
他这是在唱白脸。
用最委婉的方式,承认了高自在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够了!我玩累了。”
高自在忽然开口,打断了李世民的表演。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动作写意,仿佛这里不是皇权至高无上的太极宫,而是他家的后花园。
“陛下,您不用再演了。”
他直视着李渊,那张始终带着浅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坦诚。
“皇祖父,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长孙皇后几乎要晕厥过去。
李世民也彻底僵住了。他让高自在唱黑脸,可没让他把天给捅破!
“你……你这个逆贼!”李渊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顶点,整个人都从软榻上撑了起来,双目赤红,“朕要杀了你!朕要诛你九族!”
“您杀不了我。”
高自在平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随手抛了抛。
免死金牌。
当初李世民为了笼络他,特意赐下的。
“您现在应该想清楚自己的处境了。”高自在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片片剐着李渊最后的尊严。
“您被陛下‘请’回这大安宫,名为颐养天年,实为软禁。除了不停地给陛下增添一些流着李氏血脉的弟弟妹妹,再时不时派人去户部要钱,给大唐的财政增加负担之外,您还能做什么?”
“您和那些被圈养在王府里的王叔们,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我今天来这里,陛下陪我来这里,不是来听您训话的。”
“是给您一个面子。”
“我那套‘格物之学’,准备在长安开办一座学府。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出任首任院长,发挥一下余热,别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废人!
这两个字,终于彻底摧毁了李渊所有的理智。
“反了!反了!”他指着高自在,又指着李世民,气得浑身乱颤,“你们这对奸贼,是要把这大唐给翻过来吗!”
“反?”
高自在忽然笑了,笑得无比讥诮。
“皇祖父,您是不是忘了?”
“玄武门的事情,早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他缓缓踱步,走到大殿中央,先是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李世民,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李渊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说实话,我觉得陛下还是太仁慈了。”
“换做是我来处理玄武门的事……”
高自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寒意。
“杀光,烧光,抢光。”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