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在很满意。
他欣赏着眼前这位新出炉的高夫人,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工的艺术品。
一件被他亲手打碎,又准备按自己喜好重新拼接的艺术品。
珠帘后的那张绝美脸蛋,此刻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个世界疯了”。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三分惊恐,三分茫然,还有四分是cpU快要烧掉的混乱。
高自在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对付这种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被条条框框束缚的金丝雀,就得用雷霆手段。
上来就得把她引以为傲的、赖以生存的世界观全部敲碎。
不破不立嘛。
不然以后天天跟她“子曰诗云”、“礼法纲常”,他得烦死。
“你……”
李云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抖得不成样子。
她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平稳的婚车里,而是置身于惊涛骇浪的一叶扁舟上,随时都会被旁边这个疯子掀起的巨浪拍进深渊。
“你怎敢……怎敢说出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试图用公主的威严来呵斥他,可话说出口,却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高自在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而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模样,活脱脱一个为国担忧的忠臣。
“哎,老婆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他一脸沉痛地看着李云裳。
“我这不是心疼嘛!为你感到悲哀,也为陛下感到悲哀啊!”
李云裳彻底懵了。
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看看,你看看,”高自在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痛心疾首,
“为了姓萧的那种废物,天可汗陛下,我英明神武的老板,竟然要用联姻这种手段去安抚?”
“可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一拍大腿,情绪激动。
“他萧家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老顽固加一个短命鬼,也配得上我大唐的庶长公主?也配得上陛下用你去做交易?”
高自在越说越来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算是要联姻安抚,那也得找个有用的吧?比如我!”
他理直气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看看我,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要兵有兵,要钱有钱,最关键的是,我能打啊!”
“那种废物有什么用?活着不能给陛下分忧,死了还得让公主你守寡。你说说,当初这桩婚事,是不是陛下脑子一热做的错误决定?”
李云裳的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跟上这个男人的思路。
他竟然在……在批判父皇的决策?还当着她这个女儿的面?
“所以啊,”高自在话锋一转,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神秘感,“你别觉得委屈。你现在,不过是跳出了姓萧的那个苦海,又掉进了我姓高的这个……嗯,更深的苦海而已。”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对。
“不对,我这儿不是苦海。我这顶多算个温泉度假村,就是老板脾气不太好,规矩多了点。”
李云裳:“……”
她已经放弃思考了。
高自在看着她那生无可恋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孺子可教也。
第一阶段的心理防线破防工作,效果显着。
接下来,就是第二阶段,重建规则。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高自在摆了摆手,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口出狂言的疯子不是他。
“既然进了我高家的门,就是我高家的人。有些规矩呢,我得提前给你讲讲,免得以后犯了错,我罚你,你还觉得委屈。”
他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体,摆出了一副教书先生的架势。
“来,高夫人,新婚第一课,现在开始。”
“高夫人的行为准则,简称‘高规’。”
李云裳眼皮一跳。
她听过女则,听过女训,就是没听过什么“高规”。
“第一条,”高自在伸出一根手指,“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在我高自在的家里,我就是规矩。我说的话,就是圣旨。你父皇的圣旨到了这儿,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李云裳的呼吸一窒。
“第二条,”高自在伸出第二根手指,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的自称,从今天起,改了。在外面,你是公主,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给足你面子。但在家里,在我面前,不许再自称‘本宫’,要称‘妾身’,或者叫我的名字。当然,我个人更推荐你叫我‘夫君’,或者‘老公’,显得亲近。”
“老公?”李云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的发音很古怪,她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对,老公。”高自在循循善诱,“就是……嗯,顶梁柱的意思。一家之主,懂吗?”
李云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内心的抗拒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让她称呼这个疯子为“夫君”?
她做不到!
“第三条,”高自在的第三根手指竖了起来,“关于你的前夫,那个姓萧的倒霉蛋。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一个字。在我高家,他就是个禁忌词。谁提,我就跟谁急。”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要是想骂他,随时可以。骂得越难听越好,我爱听。”
李云裳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反复碾压。
“第四条,也是很重要的一条。”高自在收回了手指,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我这个人,护短。你既然嫁给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人。以后不管谁欺负你,不管是宫里的妃子,还是朝堂上的大臣家眷,你不用忍。”
“你直接告诉我。”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准备吃人的野兽。
“我来处理。”
“小事,我让他们家生意破产,出门摔断腿。大事,”他拍了拍腰间的那个黑色铁疙瘩,“我送他们全家整整齐齐去见阎王。”
李云裳浑身一僵,她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这是一个真的敢说到做到的疯子!
“所以,”高自在靠了回去,总结道,“总结一下‘高规’的核心思想。第一,老公说的都对。第二,在外面给足你公主的面子,在家里你得给我面子。第三,不提前夫,不念旧恶。第四,有事找老公,不要自己扛。”
他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数着,那认真的样子,仿佛在传授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怎么样?简单吧?好记吧?”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李云裳,“都记下了吗?我的好老婆?”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裳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珠帘后投下两片阴影。
她没有回答。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从小到大学习的礼义廉耻,那些根深蒂固的皇家威仪,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被这个男人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砸得粉碎。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呵斥他?他会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
顺从他?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沉默,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
高自在也不催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有的是耐心。
调教,是个技术活,急不来。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管家高福恭敬的声音:“都督,公主,府邸到了。”
高自在率先起身,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外面的光线涌入车厢,让李云裳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到家了,老婆。”
高自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新婚第一课,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们继续。”
“欢迎来到,你的新苦海……啊不,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