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太极殿里死寂无声,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回响。
所有人都成了泥塑木雕,被高自在那个终极问题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高自在内心疯狂吐槽:“喂?还有活人吗?网络延迟这么高吗?给个反应啊,哪怕是‘对方正在输入’也行啊!”
他等了足足一分钟,除了几个老头子粗重的喘气声,没有任何回应。
那些平日里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的大儒们,此刻全都成了哑巴,脸上的神情从涨红到煞白,最后定格成一片死灰。
高自在夸张地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吧,没人说话。我懂了。这问题太扎心,答案太难看,说不出口。”
他不再抱着手臂,而是开始在大殿中央踱步,那悠闲的姿态,仿佛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既然大家都不好意思说,那我替你们说了,我今天就不跟你们扯淡,我只说我干了什么。”
他猛地停下脚步,抬手遥遥一指西边。
“我,高自在,在剑南道当官。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让老百姓有活干,有饭吃,家里有余钱。就这么简单。”
“你们知道现在剑南道的老百姓怎么排咱们士农工商吗?”他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
“他们说,现在是工商农士。工匠第一,商人第二,农民第三。至于你们读书人嘛,不好意思,排最后。”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
“放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儒生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指着高自在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这是倒反天罡!将满身铜臭的商贾置于士之上!此乃辱没圣贤!”
旁边另一人也跟着咆哮起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你鼓励商贾逐利,此乃与民争利!你为了自己的政绩,正在腐蚀我大唐的国本!”
一时间,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各种“无耻之尤”、“斯文败类”、“朝堂蠹虫”的骂声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高自在就那么站着,任由唾沫星子横飞,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儿耐心。等他们骂得差不多了,嗓子都哑了,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骂完了?很好,该我了。”
他先看向那个说他辱没圣贤的老头。
“你说我辱没圣贤?我请问,圣贤书里哪一页写着要让百姓饿肚子?哪一章写着国库空虚,你们还在那儿吟风弄月就是高雅?我让百姓富足,让他们吃饱了饭有钱送孩子读书,这不符合圣人之道?”
“与民争利?”高自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接笑了出声。
“你们可真喜欢这个词儿,听着多大义凛然啊。”
“咱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商人有钱赚,工匠有活干,农民种出来的东西有人买。请问,这里面谁的利益受损了?是‘民’吗?不是。是你们!”
他的话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所有儒生的脸上。
“商人和工匠的崛起,打破了你们的垄断!意味着财富不再只掌握在你们这些士族地主手里!意味着一个聪明的商贾之子,可能比一个只会死记硬背的书呆子更有影响力!这动了你们的利益,威胁了你们的地位,所以你们才跳脚!”
“你们怕的根本不是我与民争利,你们怕的是‘民’不再需要仰望你们,不再任由你们摆布!”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
“所以,别再说得那么好听了。这不是与民争利,这是与官争利!是你们在和新的利益阶层争利!”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才是人间真实。你们那些圣贤道理,不过是给赤裸裸的利益裹上的一层漂亮糖纸罢了。”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为了利?还敢跟我谈百姓?”他嗤笑一声,
“我从一介县令做起,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谁家屋顶漏了,谁家鸡丢了。老百姓的世界就这么大,他们才不管你那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他们只关心明年冬天孩子有没有暖和的冬衣穿。”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扔出更劲爆的炸弹。
“我今天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喧闹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谁坐在这龙椅上,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无数道视线,下意识地飘向了最高处的那张椅子。
龙椅上的李世民,一直带着一种看戏的神情,可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身体有了个非常细微的动作。
就那一下,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高自在对此视若无睹,他已经杀疯了。
“所以,收起你们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吧,你们不配。”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大殿的敌人。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读书人。当然,也包括我。”
这个转折,比刚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还让人震惊。
这是什么操作?自爆卡车?
“你们,不过是一群用知识换取权力和名声的生意人。一群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儒生们个个面如死灰,被骂得体无完肤。而龙椅上的李世民,先前的不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
他倒要看看,这个疯子嘴里,什么才叫“真正的读书人”。
“你们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读书人?什么是真正的为师者?”
高自在身上那股懒散、戏谑、甚至带点贱的气质,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
“真正的读书人,是纯粹的。不含一丝一毫私利的纯粹。”
他身姿笔挺,如同利剑。
“真正的读书人,毕生所求,唯此四句。”
他刻意停顿,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他说的很慢,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山,重重地砸在太极殿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不是道理,这是信仰。
这是一个高到令人绝望,纯粹到令人羞愧的境界。
它让殿内所有人的野心、算计、骄傲,都变得渺小而可笑。
高自在看着眼前一张张震撼到失语的脸,从涕泪横流的孔颖达到失魂落魄的杜构,再到那些刚刚还在辱骂他的儒生们。
“现在,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
“你们,做到了吗?”
“做不到,就别自称读书人,更别为人师表。”
“你们在侮辱这两个词。”
他说完了。
最后几个字的回音散去,大殿里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整个大唐的儒林,在这一刻,被一个人彻底掀翻在地。
而那个始作俑者,只是站在那里,轻轻地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