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太极殿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疯了。
孔颖达,当朝大儒,国子监祭酒,活着的经学化石,对着高自在跪了下去。
还不是一般的跪,是五体投地,口称“老师”的那种。
这画面,冲击力堪比天雷劈在脑门上。
高自在人麻了。大哥,别啊!
我就是个搬运工,我抄个答案我容易吗我?你这一跪,我得折多少寿啊!
他下意识就想去扶。
“孔祭酒,使不得,快起来,地上凉!”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伸手去拉孔颖达的胳膊。
结果孔颖达跟焊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老泪纵横地还在那儿喊:“‘理气’为本,‘知行’为用!今日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是胜读一生书!此等经天纬地之才,当为我辈之师!”
高自在头皮发炸。
我求求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李二陛下该怀疑我是不是要篡位了!
他手上加了劲,几乎是把孔颖达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孔老先生,您冷静点,您再这样我可要叫太医了啊!”
孔颖达被他架着,身体还在抖,整个人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老师”、“开万世之基”这几个词。
周围的儒生们,从最初的石化状态,慢慢解冻。
然后,就是一片嗡嗡的议论。
大佬都跪了,这……这算什么?
高自在的理论,已经不是他们能理解的范畴了。那是直接降维打击。
杜构站在那里,脸色灰败,整个人摇摇欲坠,嘴里还念叨着“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彻底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循环。
高自在好不容易把孔颖达安抚住,交给了旁边两个同样处于懵圈状态的国子监博士。
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决定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地方有毒。
再待下去,指不定这群老头子要干出什么更疯狂的事。
“那个,陛下,各位同僚,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
他刚想说“下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对。
高自在的脚步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
整个大殿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因为他的转身而停滞。
刚才那个懒洋洋,急着回家喝猪脑汤的年轻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表情严肃,气场全开的雍州都督。
他扫视全场,从那些面如死灰的老儒生,到一脸狂热的孔颖达,再到那些不知所措的年轻学子,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龙椅上的李世民脸上。
李世民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做了一个“你随意”的手势。
得了,有最高领导撑腰,那今天这事儿就得办明白了。
高自在心里的小人一拍大腿。
防御战打完了,现在轮到我打反击了!
“刚才,是你们问,我来答。”
高自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轮到我问你们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正中央,那个刚才杜构站立的位置。
“你们不回答清楚我这个问题,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长安城。”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我,雍州都督,有这个权力。”
如果说刚才孔颖达下跪是思想上的地震,那高自在这句话,就是实实在在的权力碾压。
气氛瞬间从学术研讨,变成了公堂审问。
所有儒生,包括孔颖达在内,全都变了脸色。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只是一个能言善辩的鬼才。
他还是理论上可以指挥禁军的封疆大吏!
“我问你们。”
高自在环视着那群脸色发白的老儒生。
“你们,为了什么而读书?又为了什么,而教书育人?”
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算什么问题?读书,自然是为了明事理,修自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一个老儒生站出来慷慨陈词,却被高自在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都摸着你们的良心回答我。”
高自在的语调变得极具侵略性。
“是不是为了享受为人师表的快感?享受着桃李满天下,一呼百应的虚荣?是不是为了垄断一个地方的文坛,让所有人都奉你为宗师,然后把持舆论,干涉地方政务?”
“是不是觉得,只要把经义背熟了,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别人指指点点,今天弹劾这个,明天指责那个?”
“你们的‘知’,就是拿来党同伐异的工具吗?你们的‘行’,就是拉帮结派,沽名钓誉吗?”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这些儒生的心口上。
他们一个个面色涨红,嘴唇哆嗦,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高自在说的,虽然难听,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多少所谓的名士大儒,干的就是这些事!
高自在没有停下,他把矛头转向了那些站在后排,更加年轻的学子们。
“还有你们!”
他指着那群年轻人。
“你们又是为了什么而读书?”
“是为了十年寒窗,一朝中举,光宗耀祖?是为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还是为了学会了这套虚伪的说辞,去投靠一个世家门阀,给他们当狗,帮他们咬人,换取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你们读的圣贤书,就是教你们这个的?”
“啊?!”
最后一声质问,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人都被他问住了。
这些问题,太尖锐,太直接,也太真实。
它剥开了所有“修齐治平”的华丽外衣,直指每个人内心最深处,最不敢示人的欲望和功利。
高自在站在那里,一个人,对峙着整个大唐的儒林。
他不再是那个插科打诨的懒散青年。
此刻的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今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一个答案。”
“为了什么。”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别跟我扯那些大道理,我要听你们心里的实话。”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抱着双臂,冷冷地站在那里,等着。
等着这群被他撕下伪装的人,给他一个交代。